原本阴沉的脸色一变,撇嘴扯出个笑,一双微抖的手转而就要摸在温晚亭身上。
    春铃也不是吃素的,袖管都撸好了只待拧断他胳膊,身旁簇拥着的百姓忽然看不下去了,人群中闪出个灰影,一记飞腿将那位豆芽菜一般的世子爷踹出三丈远。
    温晚亭望着在空中飞出个弧度的身影,一惊,扭头就想看看是哪位侠肝义胆的壮士,结果那人已经隐在人堆里,一眼望去全是一副憨厚的平民脸。
    那世子爷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还没来得及叫唤就晕了过去,跟在身边的小厮连忙跟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他送回府,临走时放狠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惹完事儿的温晚亭神清气爽,当下便准备脚底抹油,赶在平远侯的人找来之前躲回府里里苟一苟。
    当她携着春铃往回走时,正瞥见人群散去,那秀丽姑娘抹着泪花形单影只。
    温晚亭自幼见到天姿绝色的美人就迈不开步子,且这“美人”的划分极其公正,一视同仁,不分男女。
    如今她看到美丽女子梨花带雨,两腿连路都走不动。
    温晚亭略略思忖,索性好人做到底,随后就把姑娘和她家人安排在自家的一处绣坊里住下,以免那小世子寻仇。
    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岂料时过境迁,会在楚王府里再遇。
    那老伯抬起手背抹了抹通红湿润的眼眶,一度哽咽“王妃与我而言便是活菩萨下凡,前几日听闻王妃遭人诬陷,急需找寻擅长药理之人以洗脱罪名,小人便想起自己多年前曾遇到一位神医。”
    说罢,转身朝那幕篱女子抬了抬手。
    “就是这位穆芝姑娘。”
    那安静充当了半日背景布的女子终于有了些存在感,帷幕上下晃了晃,看得出是个点头的动作。
    穆芝其实还有些恍惚。
    半个时辰前,她还窝在自己深山老林的竹屋里头啃烧鸡。
    正啃得满嘴流油时,眼前飘下个灰扑扑的人影,若不是早已确定这个世界中没有妖邪怪异,她险些以为是房梁上的灰尘成了精。
    那人影礼貌抱拳时,视线在她未戴幕篱的脸上顿了顿,而后面无表情地红了双颊。
    穆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羞涩给整懵了。
    待到他从怀里摸出她当年为报王伯斗米之恩而留下的信物,问她是否识的此物时,她一时不察应了一声。
    她甫一点头,下一刹那天旋地转,被那人扛在肩上一路连跑带飞地运进了王府。
    若不是她的幕篱时刻不离身,现下能替她遮挡一二,众人就能看见她左手还捏着只油花花的鸡腿。
    王伯的话纵然没错,但他们也确实仅限于“遇到过”。
    这世上除了师父与她本人,没有旁人知晓那个山林深处的藏身之所。
    现在有了,那个灰尘成精一般无孔不入的暗卫。
    她低头瞥了眼鸡腿,复又抬头看了看众人,认命般地开口“王伯与我有恩,既然是他来找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上一帮,不知是什么疑难杂症”
    楚离早已命人将香膏取来,温晚亭跟在一旁凑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神医身上除了药香,还混杂着些许别的香味,让人闻着挺有食欲。
    那飘然的帷幕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连带着指尖都毫无血色,唯独指腹处泛着油亮,轻轻将香膏接过,拢进帷幕里。
    里头传来膏盒盖子拧开的声音,紧接着默了默,而后穆芝笃定地开口“这是加了鸦胆根。”
    温晚亭一脸学渣式茫然,身旁的楚离却是目光沉了沉。
    也难怪宫中御医连同许多民间大夫都不知晓此物。
    鸦胆根只生长于襄夷寒山深处,他也是因为在边境处定居多年,战火暂歇时曾听人说起过,此物是襄夷部落中流传的一种易容术所需的药物,稀少珍贵,有市无价。
    若是牵扯到襄夷,此局的目标便不仅仅是温晚亭。
    他心中有些盘算,不动声色地接过香膏“如此,神医可知此物的具体药效”
    那女子略一沉吟,头上的幕篱也跟着歪了歪,似在偏头思考。
    “鸦胆根同其他药草按照一定比例调和,能制成改变容貌的药物,但这香膏里只加了过量的鸦胆根,易腐蚀,有剧毒。”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快“若是有人想用这盒香膏陷害王妃,那他怕是失算了。那人恐怕只晓得鸦胆根的效用,却不清楚它的实际用法。”
    她将两只手伸出帷幕,用苍白的指间蘸了些许香膏,抹在青筋可见的手背上。
    等了半晌,手背既无红肿也未流脓。
    温晚亭心中惊讶之余,微微有些了悟,便听穆芝肯定道“鸦胆根在连根拔起后十二个时辰内使用,才会见效,过了这个时辰,根须发黑,便无用了。”
    温晚亭听得激动不已,两眼放光。
    她同自己手记中所写的细节一对,立即发现了这个案子的错漏,侧身一把握住了楚离的手。
    “王爷,若当真如此,那江小姐说她连用了三日,却每日都感觉不适。”
    后面的话她没以后说完,但二人都明白,三日时间早已超出了鸦胆根的时效,必是有人连日往香膏里添加新鲜的鸦胆根,才能导致江玉仪的面部溃烂至此。
    楚离感觉到她捏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便覆掌上去轻拍安抚着。
    他其实从未怀疑过她。
    六年以来悉心相护,他自然了解她的秉性。
    只是失忆了的她,有些与往日不同的惶恐,时常自我怀疑,又多思多虑。
    当时情景之下,他若冲一个尚且不确定自我的人说他坚定地相信她,恐怕令她压力更大,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换个令她容易接受的说法来宽慰她。
    此刻,她已然能确定自己的清白,如何能不激动。
    而楚离比她想得更深一些。
    那人若单单只是为了陷害温晚亭,为何偏偏选了鸦胆根这味只在襄夷境内才有的药物
    背后的目的,恐怕并不简单。
    襄夷子民骁勇好战,不服大昱已久,楚离父母身先士卒换来襄夷割地百里安分数年。而鸦胆根在襄夷也算是稀有罕见,除非与襄夷部落交往甚密,否则难以得到。
    既然打的是将襄夷牵扯进来的主意,那人的目的,并非是温晚亭,而是她背后的将军府,乃至与其结亲的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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