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警长 (2/2)
在我第一次来到克利夫兰的时候,就是这位警官把我和巴基一起抓进了警察局。逃跑的时候,我还曾被“警长”的警棍亲切地招呼过后脑勺。
艾伦梅琴。
“嗨,艾伦。”其中一个警察夸张地挑了挑眉,“这个时间你居然不在家里看奥普拉脱口秀。怎么搞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警长抬头望了望被霓虹灯染亮的夜空,不带幽默地哼笑了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和对面两个警察都大吃一惊。但我没有立刻挣开警长的手,因为我想知道他这是唱哪出。
“不好意思,我要和这个年轻人去兜兜风。”警长用一种轻松惬意的口吻说道,“你们两位请便。”
“梅琴,你搞什么鬼”另一个警察粗着嗓子低吼了一声。
之前那个警察则恶狠狠地说“算了,胡立欧。我看他最近疯得越来越厉害了。”他恨恨地收起了警棍。
警长连头都没回,也没搭理他们。他就这么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上了那辆雪佛兰,然后自顾自地启动了车子。
我在震惊中盯着他的侧脸,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们会以私藏毒品和袭击警察的罪名把你带回去,如果不是我插手的话。”警长点了点头,“所以,不客气。”
“警察什么时候能以这种子虚乌有的罪名抓人了”
“几百年前吧。”警长漫不经心地说,“这地方好人是不会来的,至少警察们都这么认为。而且最近这一片很不太平。他们已经从强尼小子抓了不少人回去了,怎么看也不缺你一个。”
我瞥了他一眼。车子已经顺利发动起来,在引擎的轰隆声中很快便沿着街道驶了下去。我扭过头,看到那两个警察仍旧站在路边,用怨恨的眼神目送我们。我又扭回头来,看着车子前方飞逝的柏油路面。
“留在外面别惹麻烦”个屁。现在,我只希望娜塔莎租来的那辆车千万别被人偷走了,不然我就更不好交代了。
这一路上,警长都没再说些什么,也没有多费口舌解释为什么要和我兜风。我于是也将沉默进行到底,一边皱眉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和商店,一边在心里琢磨警长究竟还记不记得我这么一号人物。
车子沿着亚库霍加河一路向北,驶向港口。夜色使得这座城市更加充满生机,只不过这种生机带着一种变压器温度过高似的焦糊味道。当离港口越来越近的时候,腥咸的海风突然变得强烈起来。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座钢架桥上。警长把车子熄了火,坐在座位上缓缓叹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我,举了举手里的烟盒。
我摇了摇头。
“好吧,我猜我也该戒烟了。”他说着把烟塞进嘴里,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反证自己刚才的说法,“该死的刮起风来了。我的膝盖又酸又疼。打个赌,明天铁定是个坏天气。”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和你谈谈,就是这么回事。事实上,就算那两个小子不去找你麻烦,我想我也会主动开口让你和我走一趟的。好了,不用装了,你知道我是警察,我们见过面。”他说着嘴角滑过一丝古怪的笑容,“你那记摆拳打得不错,我因为脑震荡在家躺了一个礼拜。这种事情可不是几年功夫就能轻易忘记的。”
即使早就猜到他记得我,但警长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还是让我胃里一沉。“你想要谈什么”我问。看他这副架势,可不像是打算以袭警罪名逮捕我的样子。
“下车来吧。就像我老妈常说的那样,让我们一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警长说着推开车门,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走到铁栏杆边上。我皱紧眉头跟了下去,看了一眼被远处灯光染亮的河水,然后看着警长隐在黑暗中的侧脸。
过了几分钟,艾伦梅琴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们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崩溃,就像癌症,病变在表皮下暗中进行。等到明显的症状出现,就为时已晚了。”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但却莫名让河面上吹来的风更加寒冷刺骨。我忽然发觉,比起上一次见面时,警长似乎变得苍老了许多。
“怎么搞的,警察太难做,所以你改行当诗人了”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警长摇了摇头,他没有看我,只是轻声说道“你必须杀了他。”
“谁”我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他的话顿时让我心脏嘭嘭直跳,“我必须杀了谁”
“你不能信任他。你会很想,但不要。”警长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轻轻颤抖起来,听上去更像个老人,而非健壮的中年人,“杀了他。”
“谁”
警长缓缓朝我扭过头来,但却没有回答。就像有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把答案说出来。我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回忆一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那起意外,回忆巴基是如何引诱他把我们逮捕进警察局。但我回忆里的人和眼前的人似乎根本无法重合。
“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他将要血染双手,你知道他将要颠覆整个世界。”艾伦看着我,浑然不知死神将至。或许他知道,只是不在乎。他只是问我“你会阻止他吗你会杀”
枪声是在他胸口绽出血花之后才悠悠传来的。滚烫的鲜血瞬间飞溅到我的身上。我一把拖住警长滚倒在地,然后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拖到车后,留下一条迤逦的血迹。
我没能定位出枪手的位置,但那一枪距离一定很远。是狙击手。
是个相当出色的狙击手。
“你”艾伦猛地抓住我的衣领,但他颤抖的手指已经无法握拢,“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不明白”我冲他低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杀了他。”警长的嘴巴里喷出血沫,“杀了他,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猛地吸气,但只是发出一长串窒息的声音。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他的眼球逐渐蒙上一层白色。
“杀了他。”
终于,抓住我的手缓缓松开,垂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