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江家大宅会有这种东西
    简如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寻找答案。
    像黑暗中潜伏的捕食者,亦或者某种悄然滋生的藤蔓。
    它纠缠着攀附而上,力度并不算大,却有种把骨头碾碎的错觉。
    简如心下一紧。他不是第一次与鬼魂接触。
    从前刚诞生能力,尚不知如何与其相处的时候,也有过乱七八糟的记忆。
    被追逐,被吓哭,悄悄躲到角落却被找出来,然后被无孔不入的烟雾纠缠着嬉戏。
    现在想来,即使带来了无数阴影,那也真的仅仅是“嬉戏”而已。
    和如今比起来,称得上小巫见大巫。
    之后发生了什么,简如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四肢满是诡异的酸软感。从小腿蔓延,桎梏在肌肤上。
    那“东西”没什么攻击性,仅仅是纠缠在身侧。
    但当四周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时,身边有非人之物躺下
    突破温暖的被褥,压制住四周,只是为了共享那份温度
    简如想,任谁也无法安心入眠。
    不知等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第一缕微弱的曦光突破窗帘。
    手腕上的力度松了些。简如心中一跳,猛地掀开被子,竟就这么挣脱了。
    他不敢回头看。甚至连鞋都差点没穿好,险些被干净柔软的地毯绊倒。
    手腕酸软无力的拧开门把,跌跌撞撞的跑向走廊。
    现在是早上几时
    五点、六点
    过深的纠葛剥夺了时间感知,一时只剩自己细碎的喘息声。回过神时,已是带着冷汗,站在某扇门前。
    简如能听见自己未定的心跳。
    刚才的缠绕感尚未散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腕间与脚踝甚至被摩挲得发烫。
    大宅一片寂静,窗户隐隐传来寒鸦的啼鸣。
    面前的门平平无奇,背后走廊却深不见底,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吞噬。
    要进去吗
    犹疑不过一瞬间,身后便传来轰鸣。
    那声音很吵。
    宛如一只怪物,拖着巨大的身躯碾在地毯上,奔向自己的猎物。
    身后是阵阵阴风。没有回头,也不再犹豫,简如敲响了面前的门“江先生”
    没等多久,也许是下一秒门就应声而开。
    缝隙里,男人眼神深沉。
    坐在轮椅上,他双手交叉,打量着清晨的不速之客。
    从染上薄红的脸颊,到被奔跑牵连着掀开的,丝质睡衣下美好的肌肤。
    因为刚运动过,还在微微喘息着。
    大清早扰人清梦,简如紧张的舔了舔下唇。
    江暮南还穿着睡衣。布料一丝不苟,看不出丝毫熟睡的痕迹。
    很难想象一位双腿不便的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摆弄好轮椅,然后推开门的。
    莫非他没有休息吗
    思考不过一瞬。背后轰鸣未散,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便心知不体面,他也只能心一横道“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话音刚落,便口干舌燥起来。
    江暮南眼神微变。
    好像没想到对面人会提出这种要求,他一时沉默。
    眼前是一名病人。
    别说是生着病,就是普通人,大清早被叫醒,心情也好不起来。
    简如心下微动,愧疚感按捺不住般的,从每一丝毛孔溢出来。
    正想着怎么解释,便见对方道“做噩梦了”
    简如一愣。若以原身而论,这的确是个切实可信的理由。
    毕竟是位连被指甲划伤,都得好好包扎的人物。
    他于是试探着点点头。江暮南好像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随后让出进门的通道“进来吧。”
    没有多问,也没过多的打量。
    那一瞬间简如是感激的。少部分来自于原身的娇贵,更多则是在感慨男主的好脾气。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男主。
    无论何时都留有涵养。即使被吵醒,也举重若轻,稳重大方。
    迈步而入的瞬间,脖子却是一凉。
    简如险些以为那邪祟又追上来了。
    摸了一把脖颈,才意识到是黄宝石项链滑落时,带来的诡异错觉。
    房间内一片寂静。
    窗帘拉得很紧。偶尔有风吹过,也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因为没开灯,色调大致是沉重的黑灰。
    随眼一瞥,便能轻易发现床对面书桌上,正亮着唯一的光源。
    电脑屏幕上是难以读懂的复杂报表。
    凌晨六点没到,连下人们都还在休息的时间。
    江暮南却不知醒了多久,桌上摆着的咖啡的热度都已经散去了。
    如此的辛苦。
    简如眼神微动。
    虽然读过数次原文,知晓江家面临的境况并不轻松。
    但像这样直观的感受,却也是第一回。
    一时间,简如险些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只想伸手揉开男人眉间的疲惫。
    迎着他的眼神,江暮南若无所觉,指了指身侧的床褥。
    那被子微微掀开,床褥上甚至没有凹痕,非常的平整干净。
    “睡吧。”男人眉眼沉静。
    他好像很忙,匆匆说了一句后,就回归到书桌前。
    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中,房间重新寂静下来。
    没有多余的视线打量,留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简如试探着走过去。淡淡的如雪般的味道,便凝聚在了身周。
    带了些许的凌冽,非常好闻。
    男主无不良嗜好,不抽烟,除了应酬外也很少喝酒。
    整个房间包括床具,给人的感觉便也一样的可靠又干净,轻易便驱散刚才的惊惶与不安。
    简如于是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我去换一身”
    “不用了。”江暮南没有回头“床单每天都会换。睡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合衣坐下。清冽的气息,就这样包裹住了自己。
    有些陌生。
    同时也有浅淡的不习惯。
    哪怕是小时候,也很少这样堂而皇之的赖在别人床上。
    可一晚没合眼的疲倦感,又不愿意将人放过,轻易便席卷四肢百骸。
    床褥总有着满满的吸引力。
    没过多久,简如便抗拒不住的躺下了。
    这张床要偏硬一些。与肆意享受的原身不同,江暮南似乎时刻标榜着简约、严苛,以及极端的自律。
    就连床铺也保留了一样的作风,由内而外散发出一丝不苟。
    简如眯起眼,透过双睫间的缝隙,隐约能看见男人工作的背影。
    再看不见追随而来的黑影,只有安心不由自主弥漫。
    也许是太过疲惫,青年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中,江暮南侧身瞥了他一眼。
    许是被折磨得狠了,那人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半张熟睡的脸。
    借着冷然的灯光,能隐约看见紧闭的唇缝。
    睡姿带着淡淡的戒备。
    那张唇分明是引人探究的,却埋在双臂间,藏得很深。
    江暮南眯了眯眼。不满于对方的警戒,他伸出手,想突破青年的防备线。
    手刚探出一半,却见那人若有所觉的转了个头。
    根本无需谁的试探,便自顾自眉眼舒展,像猫儿一样的凑了过来。
    四肢放松,发顶还安心地蹭了蹭宽厚的掌心。
    弄得人痒痒的。
    江暮南动作一顿。
    那股奇怪的感觉不停在四肢百骸流淌。
    不知身边是何物,仅仅嗅到自己的气息,就展现出现在这般信赖
    即使被卖了,也只能怪他毫无戒心。
    身侧,屏幕还显示着昨晚的对话框。
    是亲戚冷冰冰,而又迫不及待的“关心”。
    “关心”着他为何没有出席会议,几乎字里行间,都在迫切的追问他“是不是身体出了点儿什么小毛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般的假惺惺。
    连伪装都不会了。
    他却没时间理会,只仔细体验着掌心绵实的温度。
    下巴小巧又白皙,叫人很想捏上一捏。
    江暮南于是便这么做了。
    被掐得疼了,青年眉头稍微皱起。
    男人便适时放松,瞧见他眉眼舒展开,又试探般的握紧了些。
    这种一手掌控对方情绪的感觉,让人很上瘾。
    打量着他可怜兮兮皱起的眉,江暮南终于松开那处小巧的下巴。
    摸过对方毛茸茸的头顶,察觉到青年唇角微弯,他眯起眼。
    非常新鲜般的,手停留在头顶,任由人依赖着。
    简如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醒时窗帘依旧一片黑暗,睡眼朦胧间,不知今夕何夕。
    江暮南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房里一片静谧,只剩自己的呼吸,和铃音在疯狂的作响。
    待他捞过电话,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你怎回事”电话那头的女人咄咄逼人。
    她似乎很生气,嘴皮子动得很快“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
    简如眨眨眼,在原身记忆库中寻找对得上号的声线“妈”
    女人冷哼一声。有着这个名头,她好像就身处不败宝座,立马有了底气。
    “还知道我是你妈不是睡糊涂了吗,简君孺”
    简如揉了揉眉心。
    对面女人,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会把简君孺塞到势颓的江家,料想也知道,这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毕竟原身,只是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子”。
    人生的前十几年,甚至没有任何的名号,只在外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果不其然。稍后电话那头,被称作妈妈的女人就开始咄咄逼人。
    “你和许二少是怎么回事”明明血浓于水,女人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用一种急切的,仿佛带了些命令的口吻道“怎么得罪人家了许家那边都找上你爸了,知道吗”
    简如抿紧唇。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那边传来些许的嘈杂声。
    女人嗓音一转,变得甜腻腻的“噢小宜醒啦,怎么啦想吃芒果啊,行,阿姨去喊张姨啊,张姨”
    将电话那头的他放在一旁,转而招呼起其他人来。
    说来可笑。即使正牌简太太去世得早,女人早早住进了简家,却从未有过名分。
    她总是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使劲浑身解数,讨好着简家的每一个人。
    却唯独忘了自己的亲儿子。
    甚至要走他不少资产,转而补贴起其他生活优渥的“弟弟妹妹”们。
    下巴有股莫名的刺痛感。
    搓了搓那块肌肤,简如等着女人招呼完那便宜弟弟,才换了个地方,继续与自己通话。
    对着电话那头,她冷声继续警告“可别真把自己当个宝了。趁着二少没发火,赶紧给人道歉去,说不定那蓝宝石还是你的呢。”
    “”
    那语气,根本没把对方当作人格平等的“人”。
    幼时的简君孺,曾被女人“严加管教”。
    好的没学到,怎么在男人面前保持身价,好卖个好价钱,却学了个十成十。
    他年少无知,早被调弄得毫无反抗能力。
    简如却不是如此“我不会去的。”
    “你说什么”
    “妈,我都嫁到江家来了。”简如有些好笑。
    当年,不正是这群人让原身跟的江暮南么
    让嫁也是他们,让走也是他们。
    哪有这么随心所欲的事
    “我和江先生,是合法伴侣。”简如道“不知二少是怎么误会的。但他如何想,实在与我无关。”
    言下之意,是他不想管,也懒得管了。
    本就应该如此。
    不必为着那点儿虚无缥缈的血缘,而不断伤害自己。
    这话一出,对面简太太却听得是又惊又怒“你怎么能这样说”
    就像一直养着的小白兔,有朝一日突然便聪明了,不再任人拿捏一样。
    她顿时激动起来,直到深呼吸几下,才稍微平复一点。
    “把你嫁到江家,是为了给你更大的生存空间咱简家家底有限,可供不起那优渥的生活。”
    知道怎么说话才是对方的死穴,女人声音又温柔下来“君孺,江家都成了那样,谁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受苦”
    “不过是让你把江暮南当做跳板而已。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可别太善良了。”
    “善良”
    难怪简君孺,会形成这种三观。
    简如一时都快气笑了。
    放在他的世界,这便是来自原生家庭的高阶ua了。
    说着“优渥的生活”。
    分明也是想借原身之手,剜上一块儿肥肉。
    揉了一把头发,他眯缝着眼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边打理自己,一边不疾不徐的回应道“许二少都说了些什么”
    简太太皱起眉。电话那头青年的态度,可不是她熟知的那般好拿捏。
    她于是试探道“他哪能提什么,只是二话不说,跑来找你爸的麻烦”
    “那不就得了。”简如语气轻松“他什么也没提,怎么就成了我的问题。说不定,是他俩生意上有摩擦呢。”
    “君孺”简太太顿时怒不可遏“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你爹做生意勤勤恳恳,怎么可能得罪许少那样的人物”
    这话说得,色厉内荏,恐怕查都没查一下。
    碰见比自己有权有势的,立马就退避三舍
    简如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女人,俨然把简君孺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
    不在乎对方的尊严,也不在乎他经历过什么。
    只是不停的掠夺、敲打。
    就连原著中简君孺被许钿玉设计,流出了不雅照片时。
    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出头或安慰,而是毫不留情为了所谓的“声誉”,将人赶出了简家
    想到这儿,简如顿时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情。
    正想挂断电话,脖颈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简如顺手一摸,除了黄宝石吊坠,竟意外触到了一枚圆润的铜镜。
    不是他曾挂在江暮南脖子上的那枚。
    比之要更古朴,更雅致。
    不知是用怎样轻柔的力度,才小心翼翼,一点儿也没把人吵醒的将它塞好。
    非常的体贴与细心。
    简如突然就平静下来。
    焦躁顷刻散去,他握紧脖颈间的铜镜。
    “行。那请您转告二少,即使真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江先生最近忙。我不想无关人士的出现,扰了他的心情。”
    抢在对面女人发飙前,他将铜镜塞回胸前,眉眼舒展道“这话对您说也一样。我还忙,就先不聊了。”
    “君孺,简君孺”对面的怒吼不停“翅膀硬了是不是,江家有什么好你可知许少已经拿到了陈老的邀请函,到时候寿宴一开,只要邀你作男伴,在宴会上认识那么一两个陈家人”
    “嘟”。简如已然将电话挂断。
    陈家人
    手边是陈老寿宴的请帖,说的是感谢江暮南赠予的寒玉,非要人收下。
    微信里,则是大设计师陈元琅恰巧传来信息。
    语气非常熟稔,说的是衣服已经做好,问他多久去取。
    熟得就差随便串门儿了。
    简如想了想,回了个“现在”,就推门而出。
    门外阳光正好。身上气息柔和,隐隐还包裹着房间里那股子冷冽的味道。
    刚才那一觉,睡得太舒服了。
    尤其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铜镜,那感觉称得上春风拂面。
    揉了揉腕间,简如心情很好,目光扫视过走廊间。
    下人们正打扫着卫生。
    意识到他从江先生房里出来,却谨记着侍者的本分,低垂着眉眼,什么也不问。
    “林尧。”
    “诶”只除了一个被喊到名字的。
    将手中香炉递给别人,林尧拍了拍手,应声站了出来。
    最近的他,隐隐有成为青年身边红人的趋势。
    只是这个“红人”,在旁人眼中看来,并不是那么轻松的差事。
    毕竟简君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即使这两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鬼知道又在悄悄打什么主意
    林尧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人个性伪装得再好,也总有没绷住露馅的那天。
    但在林尧看来,这些日子的简君孺却真像换了个人似的,是真的转性了。
    在他身边工作,甚至称得上轻松有趣。
    时不时见识到新鲜事物不说,老板还长得养眼,脾气又挺好
    林尧心下满足,再带简如出门时,甚至有胆量闲聊了“简先生,您脖子上的黄宝石呀,这怎么有两个坠子”
    江先生送的黄宝石项链,早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昨晚,就传遍了整座江宅。
    林尧本打算打趣自家老板,却意外发现了其他东西。
    于是盯着那枚铜镜,好奇的问道“这也是江先生送的么”
    简如微微一笑,摸了脖颈间温暖圆润的铜镜一把。
    对方好奇的目光下,他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是啊。”
    “哇”林尧夸张的赞叹一声。
    这么古朴,难以寻到的铜镜。
    加上如此漂亮的,价值不菲的宝石
    “江先生真上心,您一定可开心了”见青年心情很好的模样,他又随口问道“怎么两条都戴出来了,您更喜欢哪一条”
    毫无疑问。黄宝石吊坠的价值要更高。
    如果以简君孺的口味来算,必定是这条赢了。
    林尧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好奇的打量中,简如笑了笑。
    那表情实在称不上兴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先摩挲了一下黄宝石坠子。
    想到它的价格,脖子越有些沉重;稍后触到铜镜,那股沉重感才散去些许。
    这算是二人第一次交换的礼物吧。
    眉眼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对于铜镜爱不释手,喜爱感远超另一条昂贵吊坠。
    简如心情很好,眼角弯弯的撒了个小谎“都喜欢。”
    “因为都是江先生送的。”理所当然般替他解释,林尧笑嘻嘻的闭上嘴,再不多话。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没谁看见,淡色的污浊不断从铜镜中诞生,丝丝缕缕的黑凝聚在一起。
    那黑凝成影子,像一座信号塔,遥遥将讯息送去远方。
    举着手中铜镜,打量着青年放松的神情,江暮南表情有些微妙。
    似乎对简如的回答不怎么满意,他墨色的眸子眯了眯。
    真的都喜欢么
    无论怎么看,在收到这枚铜镜后,青年的表情都比上次要放松许多。
    为什么呢
    明明那是昂贵的黄宝石。
    是更喜欢价值低的小东西
    还是说,他信了那些随口胡诌的谎话。
    为了提防夜间入侵的“邪祟”,所以煞费苦心
    江暮南淡淡的笑了。
    明明是在办公室,却好像拥有了某种奇特的满足感。
    他手指在铜镜上轻点,宛如透过镜面,触到了青年柔软的脸颊。
    非常的轻柔,却也带着丝丝怀疑与恶意。
    到市内还有一段距离。
    陈家寿宴在即,简如自然不是去玩儿的。这次下山,除了去找陈元琅取衣服,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从前在倾厦原著中,陈老的寿宴,是江家跌入谷底的转折点。
    那么这次,陈老的请帖,必须成为江家回归上流社会的第一步。
    他先去了礼品店,将自己委托包装的礼物收了回来。
    又去了某家商场,购置了不少玩意儿。
    最后进的,却是某家高端名片店。
    在外忙碌了一天,等二人终于回归,早已是夜幕夕沉。
    连江暮南都回家了,正端着杯茶细细品味。瞧见两人大包小包的回来,当即挑眉问道“怎么了”
    宅内侍者们都有些惊讶,却又像情理之中。
    那副模样,怎么看像是去外血拼了一阵。
    即使江家条件紧张,果然也拦不住简君孺购物的心思。
    这些东西得花了多少钱
    莫不是小办张卡都掏没了吧
    没时间搭理隔壁打量的目光,简如几步上去。他健步如飞,手上提着的包正印了陈元琅工作室的牌子“衣服做好了,我顺便去挑了些东西。”
    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将包裹打开,给人展示自己手上的衣服“要换上试试吗”毕竟过两天就是陈老的寿宴。
    现在不试,过阵子也就迟了。
    江暮南没有反驳。他挑眉,看着简如手上崭新的西装。
    被熨烫得妥帖,领带则是深蓝色,带有暗灰色条纹,非常的有格调。
    “领带是我另外配的。”见江暮南一直在打量,简如咳嗽半声。
    这些东西都没花什么钱毕竟简君孺收到过的礼物太多,随便卖两件奢侈品,其实就有钱可用了
    那还是简如第一次这么肆意的购物。
    从前摸都不敢摸一下的奢侈产物,就这样收入囊中,想来也是十分神奇。
    他本来还有些肉疼。
    不过联想到这儿本就是书中世界,花的钱再多也是虚拟的,瞬间就没感觉了“需要我帮你吗”
    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是逾距了。
    购物的兴奋感还残留在身上,他险些忘了,男主最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或者把他当病人对待。
    正有些忐忑,却见对方竟然点了点头“好。”
    简如的眼神须臾便亮了。
    既然江暮南同意,便没什么好多虑的了。扶上轮椅,简如当即把人推回房间。
    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由于昨夜睡了一觉,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简如摇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推开衣帽间的门,自顾自准备好西装套装,才朝人转过头。
    他本以为江暮南已经脱好衣服了。
    哪成想这人根本没动。
    只是抬着眼打量着青年,江暮南眼神深沉,颇有些捉摸不透。
    简如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都是男人,罢了。
    门被锁好。青年半跪在男人面前,附身拉开拉链。
    当那双苍白无力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时,却全没什么旖旎气息,反而满满都是心疼。
    这双腿还残留着些许肌肉。
    从它的形状上看来,江暮南从前应是很注重锻炼的。只是在一场车祸后,不可避免的遭受疾病与萎缩。
    与此同时,一道深深的划痕从左大腿,一直蔓延到右边膝盖。
    由缝针的痕迹看来,当时伤口不知有多深,又有多疼。
    简如一时没动。保留着单膝跪地的动作,他眼神全落在江暮南腿间伤口上。
    这股凝视,令男人本能的眯起眼。
    他们离得太近了。就连青年的每一次吐息,都尽数喷洒在伤痕上,点燃一片奇妙的暖意。
    “不疼。”眼见青年说不出话,江暮南双眸微眯。
    他不知道青年为什么做出这幅模样。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却盯得这么深。
    莫非还在心疼自己吗。
    “我的腿,当时是没知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简如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那些带给江暮南最深的伤,那场夺去他至亲之人生命,害得他昏迷数月的车祸。
    就这样被一句话,轻轻揭过了。
    突然按捺不住,简如轻轻抚过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
    就好像哄小孩儿一样,往伤痕间吹了几口气。
    “康复治疗有用吗”简如其实是知道结果的。
    原著中说,男主的腿虽然恢复了些许的知觉,但却直到死去和化鬼,都没站起来过一回了。
    而那些许的知觉,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让他在每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都不得不忍受痛苦的来袭。却倔强的不让人知道,一次次沉默着扛过去。
    江暮南点点头。他见青年眼神变得十分悲伤,有些不解的眯起了眼。
    便见这人拂过他腿间,认真道“过段日子,我学着给你按摩吧。”
    说不定会好些呢。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脖颈上的铜镜微微晃着,与江暮南相处的这段日子里,简如从没这样心疼过一个纸片人。
    待西装裤妥帖的穿好,遮住腿上狰狞的伤疤,气氛才终于好了些许。
    待穿上外套一看,简如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果然很适合江暮南。
    陈元琅不愧是顶级设计师,宛如拥有魔力,轻松便找出每个人最具有优势的特点。
    而后再通过对布料的设计与剪裁,将特点无限放大。
    并不仅仅是身形。
    江暮南遭受的磨难颇多,每次却都能一个人扛过,浑身有宛如松竹一般的独特气质。
    配合着西装下摆细致的竹纹,轻易将他这股气场烘托到极致。
    拿着蓝灰色系的领带,简如想了想,在他脖颈间寄了个温莎结。
    依旧是半跪着的,双眸十分认真,落在微动的喉结下方。
    细细缠绕,稳重大方。
    “好了。”
    这一身着实好看。
    虽算不上惊艳,却自有股稳重大方的气场。轻易便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江暮南自己应该也是比较满意的。
    盯着镜子望了片刻,他甚至露出久违的笑容“你的呢”
    简如一愣。
    江暮南穿得规规矩矩,自己却还是一身休闲装,确实有些奇怪。
    想了想,他便拿起另一个袋子。只是都打算脱衣服了,江暮南却还是没动。
    好吧,反正都是男的。
    再说自己刚才也看过他了,礼尚往来,不吃亏。
    再说了,男主才不会想这么多呢。
    有些唾弃自己飘忽的思维,简如背过身子,褪去身上的衣衫。
    从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以及昨晚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的,手腕间勾人的红痣。
    皮肤白得甚至有些扎眼,他动作却很快,几下便坐下,换好了衣服。
    白色小西装,搭配血红的胸针,好像胸口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像是被谁不小心射中,即将燃烧生命,带来最后一丝樱花逝去之美那样。
    “很美。”江暮南低声叹道。
    不愧是设计鬼才。这令人惊艳的效果,配上青年雪白的肌肤,轻易便能吸引全场的眼球。
    二人站在一起,便是纯白与纯黑的交相辉映。
    热烈碰撞,却又相伴相生。
    简如的袋子却还没拆完。
    穿着小西装,他折回袋子前,捧出两双鞋。
    江暮南眼神微动。
    在他出事后,鞋这种东西,便许久没有认真挑选过了。
    反正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只需要拿着从前的几双,反复穿戴、做做样子便好。
    而且他经历过那些后。
    也不希望有谁再去刻意选购了。
    简如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手中鞋子做工精良,款式大方。就连内侧都柔软而精致,考虑到皮鞋的性质,专程挑的舒适又好穿。
    可他分明是一双废了的腿。
    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江暮南的眼神有些动摇。他看着简如又在面前单膝跪下,垂着眼睛,仔细将那双皮鞋给他穿上。
    动作非常的轻柔,好像担心哪里用力,便惊扰到了这双沉默的废腿。
    就连鞋带都一丝不苟。从头穿起,打了个非常漂亮的结。
    他将轮椅转过去。镜子里的人,就变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起来。
    即使坐在轮椅上,也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看。”简如附身凑近。
    贴在江暮南耳边,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这一身,还满意吗。”
    那声音离自己太近。挠得耳朵一阵瘙痒。
    江暮南抬起眼。如果不是姿势不合适,他现在就想捧起青年的漂亮的脸蛋。
    然后凑近那双无辜的眼睛,直到在里面寻到自己的倒影
    然后
    焦躁奔涌而上。做不了什么大动作,江暮南只是盯着青年。
    像要透过一个对视,看透他最深处的骨血。
    简如只是笑。完全不知自己撩拨了些什么,他又原样跪下将衣物换好,差使着人去把西装熨好。
    “这个袋子里,是我为陈老准备的礼物。”指了指装满勋章的盒子,简如手一转“这个,则是给你准备的。”
    江暮南没说话。
    简如也不打算再讲什么,只是有些调皮的凑近道“你不好奇吗”
    “江先生,我喜欢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将袋子拿过来,简如打开袋口。
    那分明是一张张崭新的名片。
    江暮南抽了一张出来。
    与他拥有的成堆名片不同,这上面的商标,和江家全无关系。
    是他处于半放弃状态的,个人计算机,产业。
    “产线应该还没关吧”紧张的挠挠头,简如凑近到“我调查了很久,专程找人设计的”
    南星江暮南。
    是他电脑品牌的名字。
    “其实除了电脑,整个互联网相关的行业,前景都非常不错。”简如说。
    倾厦的世界线中,互联网尚没这么发达。
    如果江暮南真的打算奋力一搏,说不定会变得像现世的比尔盖茨那样,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具体怎么打算,还得由江暮南来定。
    “总之,我完全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无论是继续守护江家。
    还是另起炉灶,做自己的事业。
    简如说,拍了拍江暮南的肩。
    男人久久没有回话。简如心中一紧莫非,自己这个礼物是选错了
    他正忐忑,便见江暮南缓缓抬起头,将那些名片都纳入怀中。
    “谢谢。”他甚至笑了。
    笑容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我很喜欢。”
    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身边无论是谁,都没有站在这个角度上回望过自己。
    母亲与弟弟需要自己守护。
    江家那群人需要时刻提防。
    而下属,却又只需要他来做决策。
    没谁问过他,这张卷子是不是做烦了,要不要另起一张。
    江暮南打量着青年。
    他看见简君孺很开心似的,把自己推出了房门。
    又好像十分满足,吃饭的时候双眼都时不时眯起。
    那副模样,称得上非常的生动,且新鲜诱人。
    江暮南握紧手中的碗筷。
    他吃得慢条斯理,每一丝、每一缕都要在齿间碾尽。
    眼神却是落在青年脸上。
    好像正迫不及待,评估着眼前的一切。
    真希望,现在就到晚上啊。
    他会选择哪一条路是来自己的卧房,还是默不作声缩回原来的房间、掩耳盗铃。
    江暮南甚至隐隐期待着,青年会不好意思来打扰自己。
    这样,晚上的他就能尽情的探索对方的每一丝反应。
    可惜很快,江暮南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青年没有去任何一间房里。他甚至没有留在别墅,刚吃过晚饭,就喊着林尧出了门。
    那副模样,让他瞬间就想起了简君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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