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猛地冲过他,将他接到怀里。
    深黑的眸子满是担忧,修长的手指刮刮小鼻头,磁性的嗓音轻叹一声“小笨蛋,这么一会儿不瞅着,就摔了。”
    司南眨眨眼,是不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就很丢脸。
    他也没心思骑马了,坐上他的小三轮,扎着脑袋往前骑。
    唐玄刚刚把黑曜教训了一顿,赶回府里去了,用两条腿走着陪在司南身边。瞧着少年沮丧的模样,默默地酝酿着安慰的话。
    不等唐玄想周全,就见两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迎面走来,很眼熟,是福宁殿伺候的。
    赵祯请司南进宫,说说中秋宴的准备情况。
    唐玄有种不好的预感,“中秋宴由礼部主办,官家为何不召邱大人问话”
    “是我毛遂自荐,想亲自跟官家说。”司南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卷,“你看,我连计划表都写好了。”
    “约的是今日”
    “本来是明天,我也纳闷,官家怎么这时候急着见我”司南笑笑,“莫非今天的签约仪式太成功,让官家对我刮目相看”
    唐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对赵祯说的话告诉他。这种话能对别人说,却不好意思在司南面前吐露。
    只是道“我随你一道去。”
    司南高兴地点点头,“这样更好,有你在我心里才踏实。”
    唐玄看向内侍,“官家可说了,不让我跟着”
    内侍道“没有。官家倒是说,若碰见郡王可一并叫去。”
    唐玄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真是为了中秋宴的事,不是想为难司南。
    一行人匆匆往宫里赶。
    刚进宣德门,便见木清迎面走来,凑到唐玄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唐玄顿了下,道“你跟林振先盯着,我稍后过去。”
    木清急了,“老大,我俩不成啊,不然也不会急慌慌地过来截你。”
    唐玄坚持道“我现在去不了。”
    木清求助般看向司南。
    司南扯了扯唐玄的袖子,说“有事的话就去忙,我这边没关系,官家那么和气,没准还会留我吃顿御膳。”
    木清顺势把唐玄一拽,“是啊老大,整个汴京城哪里比皇宫更安全你就别瞎操心了”
    事情确实很急,唐玄只得叮嘱“在东华门等我,一起回家。”
    司南笑着摆摆手,“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
    直到唐玄走远了,两名内侍才喘了口大气。
    为首那个瞧着司南,暧昧一笑,“坊间说得没错,司郎君和燕郡王当真要好。”
    司南瞅了他一眼,道“坊间不是这么说的吧”
    内侍道“想来有些夸大,不可尽信。”
    司南笑笑,“可不是么,谁信谁傻子。”
    内侍笑容一僵。
    要不是畏惧燕郡王,非得一巴掌忽过去不可
    司南没再理他,好奇地左看右看。
    有生之年还能来皇宫转一圈,也算值了。
    大宋宫城被民宅环绕,出奇的小,当初宋太宗几次想要扩建,考虑到周围的民宅搬迁问题,又几次作罢。
    近年来数次裁撤宫人,除了君主提倡节俭外,恐怕也有住处拥挤的缘故。
    宋代宫妃从来不会称“本宫”,原因之一就是她们根本没有独居一宫的资格,只能住“阁”。
    现有的建筑虽略显陈旧,却很有韵味。
    朱红的宫墙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出斑驳的颜色,明黄的瓦片间生出茸茸青草,屋檐下还有燕子做窝,墙角阴凉处生出几簇小蘑菇。
    很真实,很温暖。
    就像赵祯给他的印象,是位谦和风趣的仁君,而非高高在上、一言不合就砍人脑袋的铁血帝王。
    果然,到了福宁殿,赵祯丝毫没有端着皇帝的架子,反而像一位慈祥的长辈,让人摆上点心水果,亲自招呼司南品尝。
    司南礼貌性地夸了几句。
    赵祯笑呵呵地说“喜欢就好,走的时候带着。听玄儿说,你家里还有几个小娃娃,拿回去给他们吃。”
    司南只得恭敬地揖了一礼,收下了。
    寒暄过后,才说起了中秋宴的安排。
    司南原本只是负责宴会上的七道主菜,赵祯今日看了他办的签约仪式,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看了礼部准备的宴乐,太过乏味。你们年轻人脑子灵,赶紧想想有没有新鲜花样。”
    司南谨慎道“小子见识短,没见过此等宫宴,更没听过宫廷雅乐,若胡乱出主意,怕唐突了贵人。”
    赵祯摆摆手,“随便说说,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你若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回头跟玄儿说,再让他告诉我。”
    司南躬身称是。
    赵祯话音一转“玄儿长这么大,难得交到一位好友,我这心里高兴,悠之与悦然泉下有知,想来也能安心了。”
    这两个名字是唐玄的父母。
    司南只垂首听着,没有多问。
    赵祯自顾自说道“不对,还是安心不了,玄儿都二十了,亲事还没定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忌惮他。”
    司南怔了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敏感的话题,官家为何对他一个外人提起
    赵祯暗自打量着他的神色,笑眯眯道“你跟他走得近,帮我劝劝他,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唐家的香火,也该上心些,西北几十万唐家军,就指着他呢”
    “好在,过几日永安那丫头就回京了,我也算有个盼头玄儿跟你说过不永安是汝南郡王家的女儿,机灵活泼,生得也俊俏,儿时同玄儿玩得极好,算是青梅竹马。”
    司南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他算是听出来了,官家找他来,哪里是说什么中秋宴,分明是在敲打他。要么是听到了流言,要么是瞧出了什么,这是在警告他。
    他该感激吗
    堂堂帝王,对待他这个升斗小民没一棍子打死,还愿意花时间和心思旁敲侧击。
    司南闭了闭眼,再抬头时,挂了满脸的笑,“官家这不是为难小子吗燕郡王的脾气您比小子清楚,让小子劝他,还不如去劝根木头。”
    他笑得太真诚,说得太坦荡,赵祯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破绽。
    “你们呀,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赵祯摆摆手,“罢了罢了,拿上你的点心走罢。回头得了空,再进宫听老人家唠叨。”
    司南左右看看,一脸不解,“官家这宫里还有老人家呢小子来了大半晌,怎么没瞧见”
    赵祯扑哧一声,笑了,“鬼灵精”
    司南一手提着一个大食盒,笑容满面地出了宫。
    越往外走,笑容越淡。
    越往深处想,一颗心越乱。
    直到走出老远,才浑浑噩噩地想起来,唐玄说了,让他在东华门等。两条腿麻木地往前迈着,不知道怎么到的东华门。
    门外长着棵大槐树,树下有个大石墩,是唐玄专门给他放的。
    从前司南过来等他,每次都是翘着二郎腿,吃着炒黄豆,美滋滋地坐在石墩上。
    瞧见唐玄出来,他就像个小鸡崽似的,一摇一晃地跑过去,把剩余的黄豆一股脑塞进唐玄嘴里。
    高冷又威严的郡王大人,对着这个调皮鬼一点脾气都没有。
    守城兵都认得司南了,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司南扯了扯嘴角,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笑得多难看。
    他在石墩上坐了大半晌,唐玄还没出来。
    突然觉得自己挺蠢。
    官家刚敲打过他,俩人就“夫夫双双把家还”,这不是明晃晃地挑衅吗
    换成不相干的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怼回去,让对方再也不敢多管闲事。
    可是,这个人是官家,是唐玄的养父,是真正关心唐玄、盼着他好的人,司南没办法冲他竖起浑身的硬刺。
    亲情和真心,永远是他的软肋。
    司南决定不等了,拍拍屁股走人。
    守城兵热情地问“这就走了用给郡王捎个信不”
    司南摆摆手,“不用了,别告诉他我来过。”
    心里不爽,管他唐玄还是唐玄宗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下了学。
    很奇怪,以往这个时候小院最热闹,孩子们要么练拳,要么收拾院子,白鼬黄狗满地跑,小羊羔也跟着凑热闹。
    今天却异常安静,几个小崽子全都缩在屋子里,司南叫了好几声都没见有人出来。
    不仅不出来,门窗还紧紧关着。
    司南怕出事,强行推开了。
    孩子们一个个像是见了猫的小耗子,连忙扯开被子蒙住头。
    司南已经看到了。
    不算槐树,总共七个小崽子,个个脸上挂着彩,最惨的是冬枣,半边脸都肿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小家伙们特意在脸上抹了一层白惨惨的粉,结果不仅没遮住,反而更明显了。
    司南第一反应是心疼,然而看到孩子们一个个心虚的小样子,又觉得有内情。
    “怎么回事”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小崽被推出来,用蚊子音说“不小心摔到了。”
    司南一拍桌子,“还学会说谎了”
    孩子们吓得一哆嗦。
    小崽直接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往他怀里扑,“不、不该说谎,是、是打架了”
    很好,还知道依靠他,没把他当成对立面。
    虽然场合不对,司南还是忍不住欣慰。
    他软下语气,问“为什么打架还打输了”
    “没输”冬枣粗声粗气地说,“他们更惨,被我踹进河里了。”
    “他们是谁”
    “赖老大,还有他的几个小弟。”二豆怯怯地看着司南,说,“他们骂我们,还骂师父。”
    如果只是骂他们就算了,就是不能骂师父
    赖老大
    老熟人了。
    司南问“他骂什么了”
    “他骂师父是卖屁股的男妖精,还说我们是贵人养着的小妖精。”
    “师父,啥是卖屁股”
    司南脑子里的弦,瞬间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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