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瑶还是揪着丈夫的袖子,奋力把他拖走了。

    吕雉现在十分惬意。她躺在席子上,旁边放着一盘年糕、一盘灶糖,手里拿着一卷刘盈刚在集市上买回来的山海经,是某人的陪葬品。把锦被叠好垫在枕头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躺着看看小说,吃吃零食,真是舒服呀,出嫁前最快活的日子就是这样。

    山海经上的怪兽看起来很好吃,尚付形如鸡,三头六目,六只脚,三只翅膀,食其肉使人感到不瞌睡。这个好,有六只脚必然有六条腿,鸡腿很好吃。可惜现在只养了猪,没有养鸡。

    忽然听见脚步声,嬴政走进来了,脸上没有什么喜色。

    吕雉心中一突,他不高兴,难道丢官罢职被赶回来了不可能,他谨慎时绝对不会出错,如果被人罢免了赶回来,脸色不会仅是这样,一定会难看的像是像是戚姬发现不能立如意为太子那样悲惨。

    现在不是铩羽而归的表情,或许只是过于疲惫,或是有人惹他生气。想到这里,笑盈盈的站起来“您回来了。”

    嬴政对后妃改嫁并不震怒,他早就知道这些女人不可靠,不开心是为了扶苏不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居然瞒着我

    平静的点点头“有一天假。我忙了多久”

    吕雉低着头,隐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历“二十三天,我数着日子呢,辛苦了,快歇一会。”

    把点心盘子推倒他身边。又拿起托盘上的壶,斟满了一杯水捧给他“尝尝我新晒的竹叶。”

    嬴政坐了下来,伸手拈起一块年糕咬了一口,有些意外“有馅儿”

    “加了些糖做馅。”

    喝茶,这是竹枝上半寸长的嫩芽掐下来晒干,再用滚水一泡,非常清香,还可以入药。

    吕雉闲的没事干,拿了个筐去薅竹叶,薅出来一大堆,晒完之后有一罐。

    吕雉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你的脸色不太好。”

    “自从去工作开始,一直都没有休息。”

    “真的啊,一定是真的,没有吃东西,没有闭目养神”

    “嗯。都这么忙,阎君比我还忙,他们事必躬亲,每一个判官的审判他们都要复查。”

    吕雉惊叹道“那可太累了。”

    “镇子里有什么事吗”

    吕雉说“刘玄说了刘演许多好处,说了刘秀许多坏话,道其人凉薄无情,克父克母。我看他满嘴谎话,不可信。刘秀未必有他说的那样坏,当皇帝的人哪怕私德有亏,对待群臣和百姓总要看得过去才能维系。”

    嬴政笑而不语,虽然有点累,不适应这样的工作,同时也很舒服。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玉佩,分开放着,轻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秦朝尚黑,他经常穿黑衣,但还没戴过黑玉,玉总是白的才好。现在是黑玉上镶着白珠子,白玉上镶着黑珠子,都好看,叫人难以选择。

    白玉比杂色玉贵重,这是人所共知的事,黑玉过去根本不算是玉,只当是石头。嬴政更喜欢白玉,又觉得嵌了白珠子的黑玉也美,难以抉择,干脆让她选。

    能直接联络的玉当然要给吕雉,她能行使镇长的权力,扶苏不行,那孩子现在逸平和,和敌人也能和睦共处,谈笑风生。

    啧。真是让人不放心呐,他应该警惕、充满征服欲和进攻性,而不是仅仅自守。

    扶苏不想把整个刘家都给打服,哎,这固然不坏,也不够好。

    这两块玉的质感很好,美玉无瑕,纯黑的看起来也不是污垢,而是深邃。

    吕雉看来看去,一开始还在选择玉的颜色,忽然反应过来,这两块玉是一对儿

    是一对啊从没有谈情说爱,对这种暗示十分不敏感。微微红了脸,充满暗示性的从他手心拿起黑玉白珠的那块“我喜欢黑色。”秦国的黑色。

    嬴政没听懂暗示,从怀里摸出小荷包,把这半块装了进去“夫人,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判官无法培植自己的党羽”

    “哦阎君很提防这种事吗”

    “那倒不是,判官身边没有固定的鬼卒,押送凡人的鬼卒轮流更换,似乎是一同去押解游魂,看哪位判官有空就带人进去。他们的鬼卒成千上万,只管押送鬼魂,听从判官和长官的命令,但不归属于某人。这倒是很好。”

    嬴政是真觉得很好,这样可以从根源上断绝军队中结党营私形成私人势力的问题“我那里不同,王侯将相审的复杂,鬼卒们趁机在角落补眠。”

    吕雉都听呆了,没问什么你由着他们睡这类的蠢问题“判官不能休息,鬼卒倒能歇着真是一贯如此。”

    嬴政又拿起一块糕点“刘彻最近安分么”

    吕雉点了点头“他总是趁着天黑悄悄去喂猪,我猜他是觉得一个皇帝会喂猪,丢脸。”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也是趁着天黑去喂猪。

    嬴政哼笑一声“我遇到一个熟人,和他吵了一架的废后,姓陈的那个。”

    “哦,陈阿娇,她怎么了要去投胎”

    “早就去投胎了,这次是死下来的,她这辈子过得倒是不错,出身贫寒,只是太守的女儿。出嫁之后丈夫也当了太守,王莽篡汉天下大乱,他们夫妻俩困守孤城将近三十年,居然没被人攻破城池。她在太守府里指挥仆人养鸡种菜,清贫度日,倒是恩爱非常,生了几个儿女。她干脆利落又骄傲,一看就是受人敬爱的祖母,她丈夫洁身自爱,温和宽厚。夫妻俩都活了六十岁,差不多是同一天去世。”

    嬴政愉快的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年糕“要是再打起来,你就把这事儿告诉刘彻,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吕雉嘻嘻的笑了起来,把玩着黑色的玉“你可真热心呢。”

    看刘彻在那里整天生闷气,有些消息让他更生气才好笑呢。他平生最大的心病除了穷兵黩武和逼死儿子之外,就是在地府当了个单身汉,哈哈,若让他知道这事,一定要气的吐血。

    “这不会影响你吧那些人的前生来生是机密么”

    “不能说具体是谁。”

    “你说的这样详细,派人去一查”吕雉心里还想着这块玉佩呢,漫不经心的说到这儿,自悔失言“哎呀。”

    嬴政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斟了一杯竹叶茶,不再喝了,闻着淡淡的香气,看着她笑。

    吕雉脸都红了,揉着头哼哼“太久不想事儿,脑子都变笨了。他能派谁去呀,哈哈哈哈”

    扶苏和刘盈飞快的赶回来,小心翼翼走近门,就听见楼上有一阵笑声。

    刘盈用口型说我娘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扶苏也用口型说我娘也是。陛下从不哄女人。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服,沿阶而上“父亲,您回来了。”

    嬴政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二百年前的妃妾改嫁没打扰他的好心情,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一个面具、一个钱袋,最终拿出来两块糯米纸包裹的糖。似笑非笑“给儿子挣糖吃去了。”

    刘盈的小脸腾的一下红透了,迟疑着双手接过一块糖,轻声说了两个字,轻的他自己都听不见。

    扶苏心中仍是不安,也接过糖“父亲,您,呃,您怎么开玩笑”

    “阎君们的姿态对我触动很大。”看起来比刘邦还不像帝王,毫无威严可言,甚至有点可笑,三位阎君蹲在门口,变成虎头互相揉头捏脸玩的不亦乐乎。

    但他们事必躬亲,对诸事比我还认真,比我还殚精竭虑。他们看起来可笑,做事的认真程度却令人可敬,所有的判官也是一样,真是太认真了,我要是有一群这样的臣子,那该多好。

    始皇帝没有细说阎君如何“说说即将到来的那个皇帝,刘秀,他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刘玄说他哥哥刘演是天纵英才,能文能武,盖世英豪,不幸被杀之后刘秀不为哥哥伤心。”

    扶苏说“可是疑点颇多。问他刘演是谁杀的,他说是王莽。前言不搭后语,那时候王莽已是兵败如山,焉能杀了统帅数十万军队的更始朝柱天大将军。刘启把人又打了一顿,赵飞燕现在酷爱跳肚皮舞,在刘玄身上舞了一曲,刘玄就招了。是他嫉妒刘演威名赫赫,故意要调离刘演麾下将领,将领不从,他就要杀人,刘演没提防前去说情,被一同问斩。”

    嬴政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演为什么自己不称帝”

    扶苏也想不明白“他们绿林军商议立谁为皇帝时,其中一个将领拔剑威胁其他人,他们就让刘玄当了皇帝。”

    嬴政又问“你的消息从哪儿来的可靠么”

    “可靠。赵飞燕跳舞时扶苏哥哥在旁边吹紫箫,刘玄招供时阿嫣在和高祖赌钱,我溜过去听了。”

    嬴政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儿子还会吹箫。“一个将领拔剑,就能挟持众将,刘演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们没带佩剑吗刘演为什么不称帝

    他如果直接称帝,人间少一次改朝换代,地府的工作能减少很多。

    这就叫位置屁股决定头脑,当他作为一个判官开始工作时,就希望人间干脆果断,不要混乱太长时间。

    扶苏“刘演成为盖世英豪,靠王莽。有得逆贼刘縯者,封邑五万户,赏黄金十万斤,拜为上公。”

    吕雉担心的问他“政哥,你还好吗”

    五万户,这是一个郡的人口;十万金,一年四分之一赋税;上公,朝廷三公是最高官职。当年刘邦购项羽头,也不过万户千金而已。

    嬴政又一次被王莽的愚蠢伤害了感情,扼腕叹息“刘秀一直追随刘演”

    “对。”

    “那么这个人不容小觑。”嬴政沉默刹那“我审的很多人都提到了他,和他打过交道。说刘演的性格刚毅勇武,颇有豪侠之风,像刘邦,因为治军严谨,为人不容。”像刘邦这三个字和其他词不能共存。

    “又说刘秀是个仁爱正直,宽厚多情的人。以前从没有皇帝去迎大臣灵柩并为其送葬的事,他是第一个。”就当是收买人心,干得漂亮极了,朕当年要是有心爱的大臣去世,大概也回去送葬。

    他们聊了一会,又对之后的事做了安排“扶苏,你去和刘秀见面。你在儒生心中一向是个好人。”

    扶苏十分汗颜“父亲,儒生们胡说八道”

    “有人信就是好处。”

    只许儒生抬高你,抹黑我

    我们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儒生最好骗人,骗完人自己都信。

    安排完了,又把锦囊中的瓜子都倒出来“夫人给我装些点心,带着消乏。”

    吕雉有些为难“既然你只能待一天,那我们现在开始脱壳、磨面、烙饼还来得及。”

    扶苏和刘盈被派去给麦子脱壳、磨面。她开始弄肉馅祭肉还没吃完呢,还拔了一些种在地里的香草,烙了一摞肉饼,还有几个玫瑰馅儿的糖饼。

    红了一半的草莓摘了十几个就没了,没有这么大的食盒,直接搁进去又怕压“阿盈,你去做一个小木盒,放草莓。”

    刘盈也很为难,他现在虽然对木雕挺熟练,抠一个盒子可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事。干脆拿来一个带盖子的竹筒“先拿竹筒装行么”

    说是一天假期,他只呆了半天就回去了。

    见过阎君,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卫青校尉因为前段时间殴打鬼魂降职了带着人半护送半押解的送了一个人进来。一抱拳“判官。”

    嬴政看了看他,嗯,怎么看怎么顺眼,长得精神干练,气质沉稳温和,一点锋芒都没有,以前没见过这个人。看服色是校尉,由此说来,带来的这个人非同寻常,可能武艺高强以前带人来的都是鬼卒。被他带来的人高大健壮,长得像是刘邦的后代“校尉歇一会。”

    卫青婉拒“多谢,我不累。”吩咐自己的带的兵去休息。他则站在地毯侧面,盯着站在地毯上的人,提防他突然暴起。

    “兄弟你别这么看我行不,你给我留脸,我能不礼尚往来么”这个人说罢,脱了鞋走上地毯,直接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行了,放心了吧判官请问,我没什么对不起人的。”

    他自顾自的说“我大哥是刘演,我叫刘仲,我三弟是刘秀,以前大哥带着我出去打架时打伤过人,饿了偷过邻居家鸡吃,我娘去赔钱了。

    我们哥仨姐仨全是一个娘生的。我们和王莽打仗的时候,双拳难敌四手,我死了。

    我二姐也死了,她现在就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出去等他。

    宗亲死伤十几口人,只有我们俩带到这里候审,这有点不公平,不过我家老三当了皇帝,地府对我们高看一眼也对。

    说起来,你们这里审案很慢,我爹娘死得早,他们还在地府吗”

    嬴政看资料看的忍无可忍“别说话。”居然连小时候在河边看小媳妇和她丈夫戏水也写上了,这种事在野外看见不判啊偷看别人屋里的事才算有错。打群架的、偷鸡后因赔钱抵消罪责、偷梨子被对方老太太抓住打了,抵消、打群架、被一群人打哦,开始起义了。

    “啧,我头一次听说判案不让犯人说话的。兄弟你真不累啊坐下歇会不你那俩鬼卒都开始打呼噜了不管吗”

    这可真是个话多的、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啊,死的太早,死后也不沉稳。

    卫青不禁微笑起来“忙了好几年,才轮到他们歇一会。”

    嬴政尽快看完了他的生平简介,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人也不坏,提笔写了批语不需下地狱。可暂为鬼吏在城中执役。

    顺便给阎君小小的提了一个建议,既然地府忙成这样,鬼卒们近乎油尽灯枯,可以临时让判官抓新来的鬼服役。虽然地府从来不抓幽魂服役,征召鬼卒鬼吏都全凭自愿,但是特殊时期可以加劳役,何必墨守成规。像刘仲这样精力旺盛又话多的人,就应该服役。

    嬴政又写人间的人习惯于服役,阎君宽仁爱护,他们却不会感激,反而会因为精力旺盛闲得无聊去寻衅,惹是生非添乱。

    看见闲人真是令人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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