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上不常有这么大的风。
    在这场彻彻底底的大尘暴里,落日号像一叶扁舟似的飘摇,仿佛随时随地就要被刮走。能见度正在急速下降。奥林匹斯山起初还清晰可辨,是一路上前行的路标,但这会儿它已隐约不明,成了见首不见尾的雾中仙岛。
    自从这天下午重新出发时,秦终朝就心神不宁。但厄运的降临仍显得如此突然。
    起初只是一些小小的、再轻微不过的颠簸。可能是碾过了个头稍大的碎石块,或不起眼的小坑,这在情形复杂、状况频出的火星行程中根本不算回事儿。
    但更加离奇的征兆很快发生了,左侧的轮胎像是没了抓力,在平稳前行的过程中一点点往上抬升,有一瞬间甚至脱离了地面。
    秦终朝听见身后传来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清脆,但在此时此刻却无比骇人。她转头向后方看去,是原本稳妥安放着的风铃挣脱出了车壁的夹缝。
    整个车身都在向左侧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她已意识到不妙,当机立断,猛打方向盘,分开控制两侧的车轮,朝反方向加速转向,想方设法扭转势头。操作似乎起到了一点儿效果,车身往右回摆了一小截,但旋即又向左跌去,向右摆回来,向左跌回去。落日号开始像陀螺似的来回摇摆。而在这剧烈的晃动之中,那串风铃也旁若无人地大肆演奏起来,曲调一段比一段急促、高亢。
    望舒已经快站不住了。它刚刚让小鸟钻进自己的后背,待在过道上整理一些工具和零件,没有系安全带。它就近抓住了桌角,没让自己跌倒,又在摇晃的间隙抢上前几步,向秦终朝靠拢。越过她的肩膀,它看向控制面板,上面显示风电机异常,能源系统正滴滴作响。
    随后它听见从车顶传来一阵噩梦般的断裂声落日号的顶部构造正在被什么东西拦腰砍断,像是有一把无形之中的巨斧挥舞过来,毫不留情。
    在晃动了数个来回之后,车身戛然停下,陷入了一种诡异、骇人的静止。
    落日号找到了一种短暂的平衡重心,但这平衡脆弱得可怜,好像只是一缕轻风拂过,就足以将之摧毁而后是缓慢的、无可挽回的倾覆。
    天旋地转。重力的方向调了个个儿;事实上是车身在颠倒,但车内的人则感到仿佛是重力颠倒了。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互相纠缠、撞击。驾驶座在最前方,秦终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安全带死死扯住她;她的头部被抵住,身体则夹在座位、车窗和一大堆掉落物之间。
    在极其漫长的混乱之后,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
    秦终朝没有立刻爬起来,也没来得及顾虑自己的疼痛。许多种假想在她脑子里飞快地打转。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的头部刚刚遭受了好几下重击。但她还能思考,并且很快记起了最关键的一点在落日号翻倒之前,风电机的警报就已经响了。
    “是风电机,风电机断了。”
    像是和她心有灵犀,望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它从杂物之中清理出一条路,费了好一番劲,把她拉了出来。它自己看起来还好,只是身上的白袍子破了,被尖锐物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几乎所有指示灯都在闪烁个不停。轮胎还在空转,落日号像一头倒下来却仍然在挣扎的困兽。好在车窗没有破裂的迹象,车内仍然是完好无损的密闭状态。秦终朝关闭了电动机引擎,认真打量现在所处的情形。
    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正疯狂跳动,突突作响,但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现在怎么办
    火星车在尘暴肆虐的荒野里侧翻,孤立无援。太阳能用不了,风电机也坏了。落日号是混合动力驱动的,即使没有太阳能和风能的电力,仍然可以利用燃料行驶,但她们绝没有力气,也没有设备可以挪动这辆大家伙,让它恢复正常的姿态了。
    她们可以选择在这儿等待一阵子。邹陨和苏再旦会找人来救援她们。这场尘暴持续时间不短,落在后面的同伴迟迟不回,任谁都会想到情况不妙。当然,一味被动的等待也可能是徒劳无果的。在一颗没有导航的行星上,要找什么东西都难,更何况这里还是荒漠遍布的不毛之地。
    等不到救援,她们的生命就会在这辆倾倒的火星车里一点点终结有机的和无机的都逃不过。食物和水反倒是能撑得最久的,首先耗尽的是电力,望舒会在低电量下陷入休眠,温控系统和制氧系统失效,秦终朝会在酷寒、缺氧的环境里迅速死去。
    不过,她们的躯体将来可能会被找到,休眠的望舒可能还会重新醒来。
    “现在听我说。”
    秦终朝靠在驾驶座歪倒的椅背上,望舒弯腰站在她面前。她握住了它的手,好像是有意亲近,又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靠得更稳些。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拉它的手,但只有那么一小会儿,随即放开。她帮它理了理有些零乱的衣服,用手指轻轻捻了捻它袍子上的破口处。在这种一反常态的亲密氛围里,它察觉到她要说一些十分严肃的事。
    “听我说。”她停顿了片刻,以显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么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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