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清楚得很。为了谨慎起见,我进城的时候还顺便溜进了刺史府,将藏室里存档的朝廷诏书偷了一份出来。

    当然,诏书用的织锦绢帛都是皇家特制,我不可能弄到。但一个流亡的皇帝自然也不可能这般讲究,重中之重不在质料,乃在于御印。

    公子亲手做起假来,其实颇为精益求精。他乃书法大家,写出尚书台的楷字自是不难。而当我用陶土比对着真诏书上的御印做传国玉玺泥胎时,他在一旁看着,甚至指出了好些诏书上看不出来的玉玺细节,如何处有微小的缺口,何处字面上有划痕,直至陆融父子二人来到之前,这御印才终于得以完成。

    陆融得了诏书之后,我知道他必是要拿着去检验检验。

    果然,第二日,这父子一早便离开。不过这检验耗费的时日着实有些长,一日接着一日,陆笈父子都不见到来,去问田庄中的管事,他也只说不知。

    我疑心扬州城中有变,想去刺探刺探,公子却将我止住。

    “若城中有变,那就更是去不得,这般时节,你我也更不可分开。不若自做好准备,以保随时可抽身离开。”他说。

    我思索之下,也觉得有理,于是教几个卫士备好马匹,盯紧田庄外,如察觉异动,即刻告知。

    七日之后的傍晚,陆笈才终于重新现身,且只有他一人。

    “元初的计议,我等皆无异议。”他将锦盒还给公子,道,“父亲已着手准备,不知元初还有何吩咐”

    公子道“动手当日如何安排”

    “陈王寿宴就在后日。黄昏之时,城中守军即关闭城门。陈王府中守卫不过百余人,我调一千军士围住陈王府,再派五百人入府捉拿陈王及一众党羽。而后,元初亲自宣读诏书,便可将陈王正法。”陆笈道,“陈王的家眷亲信大多都在府中,其余人等皆在军营之中,我已派人监视,到时他们得了号令,亦即刻拿下。”

    公子颔首。

    “只有一事,我欲向夫人求教。”陆笈忽而转向我,神色严肃。

    我不明其意,道“何事”

    “久闻夫人有通天奇术,可算得未来之事。不知此番凶吉,夫人可曾卜问”

    原来是要问这事。

    我淡然一笑,道“若我不曾卜问,自不敢教诸位押上身家性命,陆公子放心便是。”

    公子问道“伯载何来此问”

    陆笈道“我之所以迟了数日才来,乃是因为就在上回我等议事之后,次日,陈王突然将伏波营水师调往淮南,对付明光道。”

    我愣了愣。

    “明光道”公子亦皱眉,与我相视一眼,对陆笈道,“明光道正进攻扬州么”

    “这倒不成听闻。”陆笈道,“明光道近来声势颇大,占据寿春钟离等地之后,又北上侵入徐州,连下临淮国、下邳国、彭城国,如今已打到了兖州境内。”

    公子颔首“此事我知晓。如此可见,明光道意在北方,对扬州暂无大患。”

    “陈王先前也曾派兵收复,但那明光道颇为凶悍,占据多处险要,且长于偷袭。几番交战下来,陈王损兵折将,暂且退了兵。”陆笈道,“不过此番又兴兵,来得颇为突然,我等竟不曾得半点风声。”

    这确实有些诡异。

    扬州水师有两个大营,一为浔阳营,一为伏波营。

    浔阳营,设在扬州与豫章国交界处的浔阳,用意甚为明显,就是用来防范豫章王的。陈王与豫章王面上虽还算和气,但放眼南方,可与扬州水师一战的便是豫章水师。尤其是不久前,两军在追捕江洋大盗常昆的乱战中相遇,豫章水师两千人竟打败了扬州水师的四千人,被陈王视为奇耻大辱,遂将浔阳营增兵至一万人,以防豫章王侵犯扬州。

    伏波营,设在扬州城外,是扬州水师最大的兵营。营中有三万人,无论舰船兵器还是军士操练皆精良,受陈王直接统辖,可戍卫扬州城,亦可对外用武。

    按照陆笈父子所言,伏波营已经被他们的人所掌控,也是此番事变最有力的保障。如今陈王突然将伏波营调开,的确变数大增。

    公子沉吟,道“莫非是陈王有所察觉”

    “我等亦疑虑,故此事之后,我和父亲即刻离开了扬州城,到秣陵暂避。观望数日,却见陈王除了将伏波营调往淮南,并无异动。无论各处官署还是军营之中,一应人事仍如原状,陈王还曾出城行猎,夜宿村舍,并无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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