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商议之下, 众人决定深夜之后再动身。

    在堂上喝酒的时候, 公子曾颇为体贴地问过何密, 这般强留他用膳, 可会耽误他回去覆命。

    何密道,他们领命分头往各乡征兵,时限是两日。两日之内,须得交上壮丁五百人, 中途回不回去无妨。

    公子莞尔, 道, 原来如此。

    我想,这马韬果然投奔得彻底, 连县长的脸面都不要了, 也不知临淮王许了他什么好处。

    虽然马韬和临淮王未必敢得罪公子,但公子如今不曾带来兵马, 自然不敢托大。是为防夜长梦多,公子仍然决定不让他们知晓为上。

    酒水里的逍遥单下的足, 那些人在堂上睡到第二日天黑也不会醒。时辰到了之后,伍祥过来说, 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都集合到了路口。公子颔首, 将一封信留在案上,骑上马,往宅外而去。

    祖父的书都从密室中搬了出来, 两辆马车才装下。我和程亮各驾一辆,跟在公子后面。

    时辰已近子夜,附近的乡邑中都已经没有了灯光。一百几十余人拖家带口走在路上,阵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交代了尽量莫出声,但牛车和马车的轮子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声音颇为响亮。偶尔有小童哭起来,在暗夜中,尤其明显。

    虽然每家都分到了畜力,但大多用来拉车驮运,乡人们仍是步行。

    公子令众人莫理会许多,点起火把,莫停下。

    三个时辰之后,眼见着就要走出了钟离县地界,众人的心都渐渐安了下来。

    “霓生,”公子策马走到我身旁,道,“有一事我甚放心不下。”

    “何事”我问。

    “我担忧马韬和临淮王会拿老宅泄愤。”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件事,无奈一笑“那也无法。就算不曾出今日之事,一旦生乱,屋宅也免不得要受毁坏。且我祖父也说过,人比区区物什要紧,不可舍重取轻。”

    公子“嗯”一声,眉间却未松下。

    我看着他,道“你在宅中留书,可就是与临淮王和马韬解释此事”

    “正是。”公子道。

    我知道公子行事一贯光明磊落,且此番虽然来硬的,却也不必与临淮王撕破脸,留书也是个交代。

    “马韬虽投了临淮王,倒不至于敢惹你。”我说,“听闻跟临淮王是个喜好风雅之人,且到底与你是亲戚,此事他即便触怒,当不会如此气急败坏。”

    “他”公子冷笑,“未必。”

    “哦”我好奇道,“怎讲”

    正当说着话,突然,我听到后方隐隐传来一阵异响,似是马蹄声。

    公子显然也听到了,一惊,朝后方望去。

    不待我二人询问,已经有人匆匆上前来禀报“公子,女君,后方有兵马追来了”

    公子面色沉下,对我说“你在此处。”说罢,即策马向后方而去。

    我自然不会乖乖这般等着,让阿桐来替我驾车,我骑上他的马,也朝后方奔去。

    黑夜中,只见一彪人马飞驰,举着烛火,跑得甚快,没多久,就到了近前。

    一眼看去,那些兵马影影绰绰,足有二百多人。中间却簇拥着一辆珠光宝气的鸾车,显得十分打眼。

    当先一骑拍马上前,向公子行礼,高声道“钟离县县长马韬,拜见桓都督。”

    公子冷眼看着他“县长连夜来此,未知何事。”

    马韬没有回答,却看向旁边的鸾车。两个内侍将鸾车的锦帷拉开,露出里面端坐的人来。

    火光下,只见那人大约四十多岁,身形健壮,保养得甚好,面白有须,望之颇是端正。他穿着一身裘袍,金冠宝鞍,看上去颇为贵气。

    不用人介绍,我也能猜到这个浑身好似长着钱一般的人就是临淮王。

    “元初。”只见他看着公子,露出笑容,声音颇有中气,不紧不慢,“多年不见,元初别来无恙。既来了此地,怎也不知会孤一声,半夜上路,走得这般着急”

    说话的时候,临淮王左右的兵马已经一拥上前,将路上的乡人都包围起来。乡人们登时一阵惊恐,好些小童被吓得大哭。

    公子看着他,镇定地在马上行个礼“未知大王在此,外甥有礼。外甥有要事在身,欲他日再登门拜见大王。”

    临淮王笑了笑“多年未见,何须他日。今夜月色甚好,孤带来了美酒,欲与元初共品,未知元初意下如何”说罢,他招了招手,后面却出现了许多内侍,从马车上搬下锦帐丝毯案几灯具酒食等物。

    我讶然。

    本以为临淮王这般追过来,是为了那壮丁之事,不想他一字未问,只谈饮酒。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仍冷着脸,神色全无变化。

    “便如大王之意。”片刻,他答道。说罢,他看我一眼,似乎要我留下莫动,而后,下马去。

    “元初旁边这位,可就云霓生。”临淮王却忽而道。

    我一愣,公子亦定了定。

    “正是。”我正好不想留下,随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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