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着念头,不久,又对他那书架有了兴趣。那是个做得颇不错的书架,妙处并非在于做工用料,而在于心思。它嵌在车壁上,分作几层,每层可放上许多。而外面的围栏,开合简易便捷,既不担心马车震颤以致书本掉落,也不担心取用麻烦。

    当然,以我对秦王的了解,那些看上去数目客观的本本卷卷里头,正经书有多少值得怀疑,估计不超过十个指头。

    未几,我又将目光移到书架旁的小柜子上面。那是个镶嵌螺钿的漆柜,一眼便知价值不菲。顶上的嵌格里放着茶壶和整套的玛瑙金杯,颇有些域外风情,而下方一层一层的抽屉,却不知放着何物

    正当我猜测着,秦王一边看着书,一边将其中一层抽开,从里面琳琅的糕点中拿出一块小酥,放入口中。

    我“”

    不过是辆马车,这日子,过得比雒阳那些弱不禁风的闺秀们还会享受。

    “孤这马车如何”秦王翻一页书,不紧不慢道。

    我老实道“不错。”

    “不觉得孤铺张”

    我说“殿下掌控疆域横跨东西,出门在外乃是家常便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般车驾之中,可如常处置各方事务公文而不至误事,岂言铺张。”

    秦王抬眼看了看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继续看书,淡淡道“柜中的全是吃食,想吃便吃吧。”

    我早看得眼馋,闻得此言,精神一振。见他说话的模样并非假装,我也不客气,坐过去,将那小柜打开。

    只见里面一层一层,各色糕饼都是宫中样式,全无重复。其中还有我从前跟着公子入宫时,最爱吃的桂花蜜糕。

    我拈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并无差别。

    讲究至此,果然狼子野心。

    “你不问孤为何忽然许了你那价钱”秦王道。

    我说“自是因为雒阳之事。”

    秦王毫无意外。

    “玉鸢说的。”他说。

    我说“殿下不欲我知晓”

    “此事先前尚不明了,孤本打算等到打探确切再作计议。”

    “那么殿下既提起,当是确切了。”我说,“不知今上如何”

    “今上原本出生时便带了些弱症,时常生病。”秦王道,“此番乃是风寒所致,连日高热,宫中太医已束手无策。孤得到消息之时,乃是五日之前,昨日谢长史从雒阳回来,更是证实了此事。从雒阳到此地须十日,若今上病情未得好转,现下已是不治。”

    我沉吟,道“我在雒阳时,并未听说今上身体不佳的传闻。”

    “此事本知者甚少。今上出生之时,恰逢先帝将继位,此事传开,于先帝不利。而先帝晏驾之后,今上继位,则更是严加保密,宫中知晓之人,亦不外乎周氏、沈太后及几位太医内官。”

    “哦”我看着秦王,“如此,殿下又如何得知”

    “你忘了沈太后最亲近的人,除了淮阴侯,还有何人”

    我愣住。

    “大长公主”我强压着心中的震惊,片刻,问道。

    “怎么,”秦王看着我,似饶有兴味,“当年你鼓动大长公主与孤串通,如今孤当真与她串供,你却又不解”

    我明白过来。

    在雒阳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为何河西战事的消息刚传到,大长公主就及时地出手,把公子送到了关中都督的任上。必是有秦王提点,她早早做好了准备。

    好个秦王。

    我又惊又恼,还有些后怕。从雒阳到河西,再到上谷郡,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内,连大长公主也似个傀儡版被他摆布,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既与大长公主来往,到底为何又鼓动慕容显去围攻元初”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慕容显当真杀了元初,大长公主便会跟你反目。”

    “慕容显非浅薄之辈,他知晓此时取河西乃是自寻死路。他杀了元初,孤便正好杀了他。相比起来,自是夺回漠南更为合算。”秦王道,“至于大长公主,她不过是个喜欢弄权的皇亲,无一兵一卒,就算反目又如何”

    我无言以对。

    他说得不错,这一串招式虽看着变数重重,但细想起来,风险并不大。

    今上是个幼儿,身体先天羸弱,大长公主这样的人,定然是早早谋划起了退路。国中已无太子,先帝也无其他子嗣,按礼法,今上驾崩,继位者要从文皇帝的几个儿子里择选。

    然这等大事,从来不是礼法可左右。天下兵权,除了禁军,几乎全都掌握在各色远近宗室之手,不用想也会知道,储君之争,将毫无疑问地会挑起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一事,孤忘了告知你。”秦王道,“三日前,孤接到周太后密诏,令孤领兵往雒阳。”

    我讶然“往雒阳做甚”

    “密诏中声称东平王谋反,”秦王道,“令孤为圣上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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