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前空旷,那声音沉厚而冷静,带着些许回响。
哗变的军士闻言,皆一时镇住,未几,嗡嗡议论起来。
“桓都督”不远的一个军士大声道,“我等不欲与都督为难,只是今日大军压境,我等留下也是死,还求都督放我等一条生路”
此言既出,立刻得来一片附和。
公子看向那人,神色不改“城外有十万之众,你欲如何求生你敢在十万胡骑中冲锋陷阵,却不敢依此高城深池坚守谁无父母家人武威之后便是凉州腹地,一旦城破,你我皆命丧于鲜卑人刀斧之下,谁来护卫田舍家眷”
话音才落,有人冷笑道“甚田舍家眷我家原有三十亩良田,如今全都被乡中恶霸勾结官府吞了如今天寒地冻,都督看看我等军士身着何物尔等这些贪官污吏全是一个样,只想教我等平时为畜战时送死”
公子正色道“我乃关中都督,若有冤屈之事,自当秉公论断。然今日你我殒命,何以还转百里之外的山地,无草木粮食,尔等比我深知。鲜卑人越是众多,粮草越是匮乏,故而攻势愈急。我已燃起烽火求援,不日之后,援兵可至。鲜卑人腹背受敌,又无粮草补给,自会退去。我等只须坚守便可得胜,堂堂男子,莫非连这点志气也无”
他声色俱厉,不少人神色松动下来,面面相觑。
公子继续道“至于营中贪污之事,今日已有了断。”
说罢,他看向裘保。
裘保颔首,将旁边一个随从手中的木匣打开,从里面提出一样圆滚滚的物什,抛下地面。
众人定睛看去,一时间哗然。
那正是马銮的首级,圆睁着眼,似死不瞑目。
我在旁边看着,亦惊诧不已。
他方才对马銮说要借用一物,我还纳闷,没想到却是要借他的人头。
公子冷冷道“原参军马銮,贪污粮饷,草菅人命,今日我到任查清原委,即按律处置。众将士冬衣粮草,府库中亦将如常发放。大敌当前,军法在上,若有人以身试法,亦如马銮下场”
话语落下,军士们转怒为喜,欢呼起来。不少人上前,争相往马銮首级上踩踏唾骂,裘保唯恐他们再生事,教城上再度擂起鼓来。众将官呼喝着,带人将军士们驱散,让回到守卫之处。
公子亦在众人护送下往城上而去,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似乎在寻找什么,未几,转头,目光落在了我这里。
我忙跟上去。
“你跟着我,不可乱走。”公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叮嘱道。
我应一声,心里叹口气。
公子方才所说所为,大约很快便会传开,这城中的军心,自会得到些许安抚。但我知道,这于事无补。
就算这些人同仇敌忾万众一心,打得不畏生死可歌可泣,与城外的鲜卑人相比,仍是差距悬殊。如公子所言,鲜卑人深知要速战速决,必然全力破城。且拜郑佗等历任匹夫所赐,这武威城的城墙年久失修,白日里我跟随公子巡视的时候,看到了好几处城墙的砖石已经松动。
果然,公子还未走到墙头,只听城门被撞击的巨响已经传来。城头上的士卒纷纷往下投石放箭,而城下的鲜卑人也举弓往城头射来,不时有士卒受伤倒下。
公子知道鲜卑人有备而来,令士卒拆除附近房屋,将所有之物堵在城门上。
“霓生,”他突然将我拉住,低低道,“万一生变,你莫管我,伺机逃出去。”
我“”
我心想那慕容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还跟秃发磐那口味殊异的人做过亲戚,若是看中你美色将你掳走如何是好。
“知道了,你莫管我。”我敷衍着,脑子里打着算盘。万一这城破了,我须得带公子一道逃走。法子容易,比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扮成鲜卑人逃出去。
公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当然不会听我的,所以我现在就要把青玄和裘保找来串通好,等到万一之时,就用药把公子迷晕,我们三人再合力带他逃出城。
正当计议之时,青玄突然走了来。
“公子。”他目光兴奋,“有个人到都督府来,说他是秦王使者,带来了援师”
我和公子皆是一愣。
“秦王”公子有些不敢相信,“他在何处”
不必青玄说,我已经看到了那人,目光倏而定住。
云琦穿着一身锦面裘袍,款款而来,衣袂生风。
到了公子面前,他不紧不慢地一揖,道“秦国中大夫云琦,拜见桓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