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成大才。老妇家中贫困,父母见得如此,便让老妇拜方士为师,将老妇带了去,在终南山中修行数十年。后师父去世,老妇也出了长安,为人看相过活。近来老妇日感体衰,寻思落叶归根,故而回了雒阳来,每日无事,仍重操旧业打发时日,也好给后辈攒些家私。”

    张弥之听着,不置可否“不知老神仙这双目是如何失了明”

    我说“师父说过,但凡有奇根之人,必不为天理所容,得一物便要失一物。老妇三十岁时修为有成,这双目便也就日渐混沌,到了三十五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如此一来,老神仙如何看相”他说。

    我说“用眼看的是凡人,老妇修的是心法,无论何等面向,一摸便知。”

    “如此,还请老神仙便给我测一测手相。”张弥之说罢,将手伸出来。

    我问“公台要问何事”

    “便问问近来的时运,可有甚福祸灾厄”

    我将他的手拉过,用手指在上面细细抚摸,从手指到手掌,无一拉下。

    待得摸完,我将他的手放下,却是神色一敛。

    “公台这相,老妇着实看不得。”我说,“算命钱和车马费,老妇也不要了,就此告辞。”

    说罢,我摸了摸旁边,拿起包袱、竹杖和绢幡,支撑着起身来。

    张弥之和李岩皆是愕然。

    “老神仙。”李岩忙道,“话还未说明,怎就要走”

    我叹口气,道“非老妇不肯说明,着实是这位公台所问之事太大,老妇一身朽骨,只愿平安入土,还望公台另请高明。”

    张弥之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我也不再多言,只将竹杖点着地,颤颤巍巍就往外走去。

    “老神仙”李岩还想阻拦,只听张弥之忽而道“老神仙请留步。”

    说罢,他急急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却是亲切一笑。

    “老神仙,”他做了个揖,道,“在下有眼无珠,方才多有怠慢,还请老神仙恕罪。老神仙既然来到,何必这般急着走今日在下也不必老神仙算命,就想与老神仙攀谈攀谈。老神仙放心,先前说好的钱,一文不少,在下还有些薄礼奉上,只愿老神仙留步。”

    说罢,他让李岩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啊”李岩露出痛心之色。

    张弥之瞪他一眼,李岩只得应下,往堂后而去。

    我说“不算命”

    “不算不算。”张弥之即道,“老神仙这般高人,在下怎敢诸多索求”说罢,他亲手将我搀着,重新回到席上。

    当我再度坐下的时候,李岩走了回来,手中捧着个小锦盒,打开,只见里面金灿灿的,足有十金。

    虽然比大长公主小气了些,不过他是个门客,情有可原。

    我伸出手,往那锦盒中摸了摸,故作惊诧。

    “这便是在下的薄礼,不成敬意。”张弥之道。

    我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片刻,也笑了笑。

    “老妇今日若不说些什么,公台是不会放老妇出门了”我说。

    张弥之道“岂敢岂敢,老神仙是去是留,在下绝无阻挠。”

    我不置可否,叹口气“要说一说亦无不可,只是除了你我,不可再有旁人。”

    张弥之明白过来,即让李岩退下,还让他把门关上

    室中光照暗了下来,待得四周没了响动,我也不再绕弯。

    “老妇方才摸公台手相,甚是不一般。”我说。

    “怎不一般”张弥之紧问道。

    我说“公台这命中,大事全在近期。先是一部财运,福气逼人,可紧接着,却是一部厄运,着实教人心惊肉跳。”

    就算是光照不强,我也能看到张弥之再度变色的脸。

    “这”张弥之干笑一声,“怎讲”

    我神色肃然,低声道“公台这财运虽来势汹汹,然而其乃厄运之始,公台实不该接。方才老妇之所以受惊吓,乃是这财运暗藏着一股煞气,甚重,竟是克到了庙堂之上。”

    张弥之定定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的语气缓和些“公台放心,老妇这相术,从来算不清施主做了何事,只可以福祸相论。方才说这煞气,乃天生强悍无可阻挡,于是便带来了下一部的厄运。公台若不能将这厄运化解,只怕要祸及性命。”

    张弥之似乎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动了一下。

    “老神仙果然神算,事事言重。”好一会,他终于长叹一口气,“怪在下鬼迷心窍,被那财运迷了眼。在下亦察觉了这财运凶险,连日来水米难咽,忧心忡忡。故而在下找了许多号称神算之人来看相,奈何这些人几乎都是为讹钱而来,只有老神仙乃真才实学,教在下心服口服。”

    我说“公台虽身陷厄运,但仍是有福之人,若肯一搏,尚且有旧。”

    “哦”张弥之忙道,“还请老神仙明示。”

    我说“公台忧心者,可是那予公台财运之人心怀不轨”

    张弥之目光一动“正是,莫非”

    我颔首“公台所虑极是,老妇方才略略掐算,便已得知,那厄运所落之处,正在财运源头,可谓相辅相成一石二鸟。”

    张弥之面色不定,道“老神仙的意思是”

    我摇头“老妇说了,公台这运数,牵连太大,老妇微薄之力,只可算到此处。今日说了许多,已几乎要犯了天机之禁,不可再探。方才所言,愿公台慎之思之,切莫掉以轻心。时辰不早,老妇还要回去为孙儿煮食,就此告辞。”

    张弥之看着我,少顷,面上恢复了和气之色。

    “多谢老神仙指点迷津,在下没齿难忘。”说罢,他又是一礼,亲自扶我起来。

    我说“公台客气,”说着,拄着杖,不忘将他的金子带上,往门外而去。

    离开的时候,仍然是李岩驾车,不过后面跟着好几个骑马的仆人,说是要护送我到家。

    张弥之不是蠢货,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当然不会愿意再找不着人。这些人,就是跟来将我底细翻透的。

    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告诉李岩,说我家就在大市里,随便报了个路口附近的地名,让他送我过去。

    那路口是出了名的人山人海,中午时分,更是拥挤难行。果然,李岩虽然在马车上吆喝着让路,但全然无济于事,只能艰难地挪动,不久之后,那车后跟着的几个仆人就被人群挤得看不见了。

    我不紧不慢,拿好所有物什,掀开车帏下了车,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天色不早,我当然不再打算回宣阳门。不知道太庙的典礼何时完毕,我须得赶紧回到宅子里,以免公子回去了不见我。

    我对雒阳的各处小巷甚是熟悉,钻进去七拐八绕,没多久就离开了大市,走到了南大街边上。

    这条大街横贯雒阳东西,虽比不上大市,但也颇是热闹。我正跟着行人往公子屋宅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起了一阵骚动。

    回头看去,只见是一片王侯仪仗的模样,正从城门的方向开来。

    “那不是那不是秦王”突然,我听到旁边茶楼上,有人在大声道。

    我一愣,停住脚步望过去。

    旁边的行人也听到了这话,一时竟骚动起来,许多人跟我一样,驻足观望。我踮着脚,仍然被人头当着视线,忙跳了跳。一瞬间,我看清了那边仪仗旗帜上的字,遒劲的字体,当年逼宫的时候就见过,化成灰我也认得。

    正是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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