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曾见过面,我又已改名换姓,那么就算他与我面对面,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这位校尉,如今在何处”我问。

    “还在嘉兴。”老钱道,“听县府中的府吏说,过不得几日就要到海盐来巡察。”

    我颔首。

    “夫人,”老钱说罢,不解道,“我方才听闻,夫人仍订了许多渔获今年寒食节的糕点,只怕做多了卖不去。”

    “怎会卖不去。”我说,“你明日写个告示贴出去,寒食节当日,万安馆所有鱼糕点心,买五件送一件买十件送三件,每人限购三盒。”

    老钱讶然,想了想,露出笑意。

    “这般卖法,只怕杨申要为难。”他说。

    “他有甚可为难。”我说,“万安馆的吃食,在海盐县何时落过第二若不争上一争,岂非白白助人气焰。且船户这么大的生意被他占了去,还想如何我出此下策也是无法。”

    老钱颔首。

    “还有一事。”我说,“寒食前后那几日,我要回乡间去住,你辛苦些,万安馆一应之事,皆有你来掌管。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偶感风寒,养病去了。”

    老钱诧异不已。

    “夫人,可是出了何事”他问道。

    我莞尔“无事,不过是近来觉得累了,想歇一歇。”

    老钱看着我,片刻,应了一声。

    我那番话,自然是托辞。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要避开那沈钦。

    司盐校尉这般大人物,自不是我这样的经商小民能见的。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小心一些。毕竟就算我再自信,也总要防备节外生枝,莽撞行事并非我行事之风。

    一切计议好之后,我将馆中诸事分派下去,打算过两日便带着小莺回海边那小屋里去。

    那新任司盐校尉的事传得颇快。第二日,我在堂上就听到了用膳的客人在议论。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他们谈论起来的时候,说那盐务校尉是个相貌俊伟的年轻人。然后,又谈论了一番他捉拿贪官污吏时的威风,惹得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你说,那司盐校尉生得颇为俊俏”阿香给他们呈上酒食的时候,笑嘻嘻问道,“有多俊俏”

    “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听了传闻。”说事的那人道,“这是我那在盐官的友人说的,当不会有假。”

    “他定然是弄错了。”一个老者摆手道,“我前两日在嘉兴时,也见到了这位司盐校尉,乃是个中年人。穿着官府乘着车马,甚是威风。”

    阿香旁边几个偷听的女子闻言,皆露出失望之色。

    而我在一旁听着,觉得老者的话当是对的。我虽不曾见过沈钦,也知晓其大概年纪,比沈延年轻些,但的确是个中年人。

    “如此,那兴许是弄错了。”那两人也不争辩,继续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天色擦黑之后,万安馆点起明灯,在城门落锁之后,也照例点起明灯,给仍在堂上用膳的客人照路。

    正当我让人去把侧门也落锁的时候,突然,一人走了进来,看去,却见是郭维。

    他神色匆忙而不定,进来之后,问我“倪夫人,可见到了阿泰”

    我讶然“阿泰”说罢,看向周围的仆人,他们纷纷摇头。

    “阿泰今日进城了”我问。

    “正是。”郭维四处看了看,有些警惕之色,片刻,低声对我道,“我先前回到家中,才知晓他今日拉了一车货进了城来,说是有客商要。可我方才去那客商落脚之处,只见关门闭户,早无了踪影。”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货是什么,亦明白此事蹊跷。

    私盐生意就算风气再盛,也是被查到就会掉脑袋的事,无论如何见不得光。行事之人自有一套规矩,从订货到接头,须得一气呵成,否则一旦出纰漏,便要攸关性命。情理如此,也难怪郭维着急。

    我问“是郭老大让他进城来的”

    郭维摇头,道“我大哥昨日就出海去了,家里人说,午时县城中有人去过一趟,阿泰便自己送来了。”

    我沉吟,正当思索,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堂后传来。

    看去,却见是小莺和阿泰。

    我看到他,不禁松了口气。

    郭维亦露出解脱之色,忙上前道“你去了何处,教我好找。”

    阿泰笑嘻嘻道“我到客商约定之处,见无人,便想出城去,可城门又关了,我寻思之下,便来了此处。”

    我听着,却觉察出些不对劲,不待郭维再开口,打断道“你那马车,放在了何处”

    阿泰一愣,道“便如往日一般放在了在后院,我方才在门外遇到了小莺,她替我开了门”

    话音未落,突然,万安馆外面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有人砰砰捶了几下门,喝道“开门我等奉司盐校尉之命捉拿盐匪,须入内查验”

    馆内众人闻得此言,皆是愕然。

    再看郭维和阿泰二人,面上神色已是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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