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比起来,却是对公子最最有好处,因此,我就算拼上全身本事,也要将秦王这孽障撵走,让一切恢复原状。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仍看着我,殿上那些你来我往的攻讦仿佛都是无关紧要的犬吠。

    “自然都是为了公子。”我轻声道。

    公子一愣。

    旁边的铜灯树上,灯火在枝条般的灯台上闪着琳琅的光,高高低低,将公子的目光也映得灼灼。

    虽然我从前也常常在公子面前胡诌我要誓死追随公子之类的鬼话,但那是从前。到了现在,这却似乎成了我这辈子说得最大胆的话。

    而纵然心头撞得再激烈,我也没有移开眼睛。

    “我说过,要助公子当上重臣。”我微笑,故作轻松,“公子忘了”

    公子的目光里有些微微的变化,有些愕然。

    “这与我有何关系”他问。

    我反问“公子也站在此处,怎会无关”

    公子若有所思,少顷,道“既如此,我不可无所作为,接下来要如何”

    我本想这殿上的事完了之后再跟他说,如今他主动提起,我也不遮掩,道“公子在这殿上,可为之事不多,不若去见长公主。”

    公子“哦”

    我说“圣上突然康复,长公主必是疑惑不已,公子可为她解惑。”

    “只是解惑”公子问。

    “自然不止。”我说,“长公主会去联络宗室藩王,纠集兵马威胁秦王,以防其拒不退兵。”

    我说着,心中有些感叹。当初定下引秦王来雒阳的计策,本就是为了制衡各藩王,避免他们趁火打劫。不想秦王动手太快,如今反而须得让各藩王联手来对付秦王。

    公子露出了然之色,颔首“我知晓了。”说罢,转身离去。

    但他还未走开,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来。

    他从腰上解下一样物事,交给我。

    我愣了愣,只见是一把短剑。这是一把名器,叫“尺素”,是几年前公子重金购来的,他一向喜爱,作为日常防身之用。

    “公子,”我知道他的意思,忙道,“不必”

    “拿着。”公子低低道,目光坚定,“我不在时,你须照顾好自己。”说罢,他转身而去。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只得将短剑收好。

    心中有些难言的感觉,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我感慨,因为殿上的争吵已经越来越乱,温禹数次喝令安静,皆毫无作用。

    豫章王的目光朝这边瞥来,我微微颔首,豫章王即以手扶额。

    在御座旁侍立的杜良首先发现,忙上前询问。

    豫章王摆摆手,黄门侍郎孔珧见状,即与一众谒者出面喝止,殿上的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众卿所言,朕已知悉。”豫章王端坐,缓缓道,“自朕卧病以来,朝纲动荡,幸有众卿为中流砥柱,基业稳固,朕躬甚慰。今朕康复临朝,日后仍须众卿勠力辅佐,吐哺归心,泽被四海。”

    这话相当于什么也没说,不过豫章王此番临朝,亦不过是为了将皇帝康健之事昭告天下,方才那些吵吵嚷嚷的人也得了台阶,齐齐恭敬地向御座行礼应下。

    “今日朝会至此,众卿可退下。”豫章王道,旁边的杜良等人即用撵将他抬起,在百官的恭送声中,离开了太极殿。

    虽然知道在那殿上不会有什么乱子,但当我跟着御驾回到寝宫,仍觉得松了一口气。

    桓瓖尽职尽责,那寝殿一直门户紧闭,豫章王被簇拥着回到内殿的时候,皇帝仍躺在榻上,与先前无异。

    蔡允元守在旁边,看到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了然。

    豫章王仍旧摒退众人,由我来替他更衣。

    他面上全无轻松之色,待得左右清净了,皱眉道“你不是说秦王会入朝”

    我说“秦王会入朝,不过不是现下。”

    “那是何时”

    其实这事我也想知道。事实上,我很想扒开秦王的脑子,看看那里面的脑筋歪到了什么地方。

    我说“就算秦王拒不入朝,于太极宫亦已无妨。如今天下都知晓了圣上康复之事,稍后即可发布诏令,教秦王退兵。若是不退,他便是有了谋反之实。”

    豫章王皱眉“秦王一向出人意表,他若真的谋反了呢”

    以前我觉得他不会这样,但现在,我却有些犹豫。

    看如今情势,莫非秦王真的如此志在必得,占不了便宜就出手强夺

    如果是那样

    如果是那样,秦王就是个蠢货,根本不需要我费心至此。

    “秦王不会谋反。”我说。

    “你怎知”豫章王道。

    “自是太上道君所示。”

    豫章王“”

    他似乎对跟我掰扯鬼神之事也没了兴趣,不再多言。

    在我为他解下那十二纹章的龙袍之时,他看着镜中,忽而道“御座之上所见景致,果然与别处殊异。”

    说着,豫章王露出感慨之色,冷笑“怪不得人人想来争。”

    我讶然,手不由地顿了顿。

    “殿下何有此想”我问。

    “不过感慨。”豫章王神色随和,就在我疑心他穿龙袍上了瘾不想脱的时候,他看了看皇帝那边,道,“接下来,我等该如何”

    我想了想,觉得皇帝现在还未清醒,让豫章王继续假扮倒也是不错,至少可防止什么人突然闯来。

    “接下来便是下诏安民。”我说,“招抚慎思宫和梁王兵马,逼秦王撤兵,”

    豫章王颔首,正当要再说话,内间闭起的雕花门外,响起潘寔的声音。

    “陛下,”他说,“诸三公大臣及宗室皇亲求见,要向陛下请安。”

    豫章王冷冷道“朕乏了,让他们日后再来。”

    杜良应下,但不久,外面又传来些匆匆的脚步声,未几,杜良的声音又响起“陛下,秦王回应了。”

    我和豫章王皆是一愣。

    豫章王正要出去,我将他止住,示意他在坐到龙榻上。

    我出去开了门,杜良领着一名传话的谒者入内,在龙榻前行礼

    “秦王如何说”豫章王身上披着裘衣,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缓缓道,“他入朝了么”

    “并非入朝。”谒者说着,有些犹豫,道,“秦王说陛下大病新愈,不敢打扰。而如今京城未定,恐乱事再起,无圣上旨意,亦不敢轻易撤兵。”

    豫章王讶然,怒极反笑。

    “朕的旨意”他说,“莫非朕下旨还不算旨意,要朕亲自露面去请”

    “秦王并未这般说。”谒者道,“秦王说,请陛下派二人到秦王帐中商议撤兵之事。”

    “何人”

    “一是豫章王,另一人”谒者犹豫了一下,似乎自己也甚为不解,道,“另一人则是一名长公主府中的侍婢,叫云霓生。”

    我听得这话语,愣住,登时怒起。

    爷爷个狗刨的秦王,不但不乖乖撤兵,竟然还公然又跟我叫起板来。

    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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