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大约都是伍祥等那些仍怀念祖父佃户做的,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这般了解此处。

    但就算是有人用心维护,也仍然遮掩不住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了主人的事实。

    这屋子的每一处角落,都带着从前生活的回忆,而如今,它们换了另一副模样。院子里长满了野草,祖父从前栽种的花树因为无人修剪,已经长得高大繁茂,那些精心修饰的园景皆消失不见,仿佛野地一般。

    我看着这些,眼底涩涩的,喉咙里像卡着什么。

    说实话,来到这里,比昨日去给祖父扫墓更不好受。我知道会这样,所以昨天,我并没有勇气进来。

    庭院的那边,就是祖父和我当年住的地方,我想走过去,但脚却似生根了一般,动也动不得。我瞥了公子,一眼,他正看着祖父在园中亭子上的题字,很是专心。

    我深吸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逃脱一段内疚的往事。

    “那边可是霓生女君”才出了院门,忽然,我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

    转头望去,只见宅门外的不远处,站着不少人,大约都是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而来。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看那眉眼,却是从前常来我家帮佣的佃户儿子阿桐。

    我讶然,愣在当下。

    阿桐却露出笑容,高兴地朝我跑过来“霓生,我就知道是你”

    他与我年纪相差无几,虽是佃户儿子,但无多讲究,一向与我以名姓相称。

    我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擦了擦眼睛,露出笑容。

    “阿桐,”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说“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阿桐笑呵呵,“方才他们还说看着像你,但不敢认,我说是不是一叫便知,果然如此”

    我不由地也笑了起来。三年不见,他还是这么大大咧咧。

    “是了,霓生,你怎穿一身男装”阿桐好奇地打量着我道。

    我还未及回答,这时,别的人也已经到了跟前。包括伍祥在内,昨日的几个佃户也在里面。他们看着我,皆面露喜色,有的还像从前一般跟我见礼。

    “女君,你”伍祥睁大眼睛看着我,忽而红了眼圈,说不出话来。

    虽昨日就见过,但他果真没有认出我来。

    “伍叔。”我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今日回来祭拜祖父。”

    伍祥颔首,擦了擦眼角。他的妻子陶氏却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女君,你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陶氏从前一直在我家煮食,对我甚好。虽然我并不想在这般情势下与他们相见,但看着她的脸,心中愈加不好受起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我轻声安慰道,“阿媪莫哭了。”

    “我怎能不哭”陶氏一只手拉着我不放,一只手不住擦眼泪,“你一去三年,音讯全无,也不知在何处我昨日还与丈夫说,过几日又要去给云公扫墓,不知说些什么好”

    “阿媪”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鼻子也莫名地酸了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侍卫们见人多,走过来驱赶。我正要去解释,忽而听得公子的声音传来,让他们退下。

    我转头看去,只见公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他,阿桐、伍祥和陶氏等人都露出诧异疑惑之色。

    伍祥道“女君,这位是”

    我忙道“伍叔,阿媪,这是我家桓公子。”

    “公子”众人讶然,目光转向公子,又面面相觑。

    伍祥率先反应过来,向公子一礼“原来是桓公子,我等不知公子来到,有失远迎。”

    他这些客套是当年随祖父学的,倒是有模有样。

    公子微微一笑“是我等不曾知会诸位,冒昧前来,叨扰了。”

    他竟不似在雒阳一般,见了粗鄙些的人便不理会,说话温文有礼,竟是和蔼。

    众人神色松下来,纷纷行礼。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他,露出或是惊奇或是欣赏的神色。

    当然,对于如今的身份,就算没听说过的人已经能才出来,无须多问。

    阿桐问我“霓生,你方才回宅中看过了”

    我说“正是。”说罢,问他,“这宅中可是一直有人照管。”

    “那当然,我们都替你照管着。”阿桐笑笑,“尤其是伍叔和陶阿媪,隔上日便要去看看可有须得拾掇修缮之处。”

    “哦”公子忽而插话道,“我见这屋宅有封条,平日进去无妨么”

    “那不妨事。”阿桐插嘴道,“从前曾有人要来买这田宅,官府的人带着去屋子里看了几回,早把封条破了,进去也无人理会。”

    公子了然,片刻,又问,“这田宅,至今不曾卖出么”

    “不曾。”阿桐道,“虽有不少人来问过,可皆不曾成事。”

    公子似颇感兴趣,“为何”

    “许是开价太高,”阿桐道,“还有便是”他说着,忽而断下来,看着我,讪讪。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就是拿不吉利的传闻。

    “就是开价太高。”伍祥把话接过来,神色自若,对公子道,“禀这位公子,昨日还有个妇人来问,好像是女君的远房亲戚,说这是云氏的祖产,想赎回去。”

    听得此言,我的脸忍不住热了一下。

    “哦就在昨日”公子讶然。

    “就在昨日。”昨日与我说过话的佃户道,“口音甚是难懂,说是益州过来的,我等从未见过。恰好县里的户曹也在,与她谈去了。”

    公子若有所思。

    我唯恐他们说多了要生出枝节,忙道“祖父与我说过,云氏确有一支在益州,常年经商甚是富庶。若他们可买下,也是好事。”

    伍祥看着我,片刻,点点头,没再说下去,转而道“女君,你方才说回来给云公扫墓,可曾到墓地去过”

    我看看公子,道“我正要去。”

    伍祥微笑“如此,待我等引二位前去。”说罢,众人热情地引路,往目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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