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子和胸前刚刚用巾帕擦拭过,还留着水气和一片晕红,满室皆是兰汤的淡香。

    我说“这诗作得晦涩不通,不知何意。”

    青玄道“我看乃是因为朝廷禁绝谶纬,这位璇玑先生想来也是怕事之人,此番连露面都不敢,写个谶言也不敢让人一眼看明白。”

    公子声音仍然兴致勃勃“霓生,你仔细研读,若有所获便与我说说。”

    我答应下来,从旁边的架上取来外衣,给公子穿上。

    “你怎去了这么久”他忽然想起了我去的事,问我。

    我说“路上泥泞又拥挤,绕了好大一圈路。”

    “那卷轴送到了”

    “送到了。”

    “秦王如何言语”

    “秦王甚是喜爱,让我谢过公子。说日后得了空闲,再邀公子共赏。”我胡扯道。

    公子露出满意之色。

    我给他系着衣带,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日的事,各种出乎意料。

    这谶言来得甚是及时,显然将秦王也搅糊涂了,对我的兴趣冲淡了许多。我提出告辞的时候,他也未多言,摆摆手,放行了。

    回桓府的路上,我走了好一会,仍觉得方才犹如做梦。

    秦王说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复。

    说实话,我很是震惊。

    秦王所说的那些云氏过往,皆确有其事。云晁被诛之后,云氏败落,到祖父时,族人稀少,研习家学的子弟更是寥寥无几。祖父虽学而有成,但他以史为鉴,认为云氏过往之灾,皆因这所谓的家学而起。也是因此,他不再像先人那样,以辅佐他人的谋士自居,而是转向谶纬之学,专心偏门。即便如此,祖父行事也一向慎重。他不仅从不让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姓,连真实容貌也仔细隐藏,乔装之法从无疏漏。

    据祖父说,就连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就是璇玑先生。

    我问他为何。祖父苦笑,说他曾想将我父亲带上路,以承继此业。但我父亲性情过于敦厚,非此路之才,他考虑良久,终是断了念想。为了不节外生枝,他索性连自己做的事也不说。

    此事当是确实,我父母去世随早,但我依稀记得父亲和我说过,祖父一直在外行商,是个商人。后来,祖父回到淮南定居,乡人只知道他是个在外多年发了家,回乡养老的的怪老叟,从来无人知晓过往之事。

    也是因此,我以为,这秘密会保守到天荒地老。

    在第一次见到秦王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是谁。但我自恃那乔装之术,且事隔多年,以为必然认不出我来。

    不料,此人竟如此孽障,认出了我的玉珠,进而像猎犬一般,顺着气味,几乎查清了我的底细。

    当然,震惊之余,我很快回过神来。他想他的,祖父早已不在,我咬死不认,他也无可奈何。

    最让我在意的,则是他提的条件。

    秦王的确是个精明之人,一击即中要害。说实话,我很是纠结了一会。

    但我知晓,世上所谓好处,皆交换所得。比如我侍奉公子,是为了将来的逍遥,我尽心尽力,讨好顺从。而秦王又是要给我赎身又是要给我家财,就算他说到做到,代价为何

    皇帝对秦王的防备并非全无道理,他并非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与他交易,无异与虎谋皮。

    退一步说,就算他大慈大悲,让我到帐下只不过每日端端茶倒倒水,我也不愿意。我要赎身和田产,无非是为了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断然不会为此从一个笼子走到另一个笼子。

    想通这层,我浑身释然,心情也轻松起来。

    秦王贵为藩王,而我不过一个小婢,他断然不会屈尊降贵来纠缠,也不会去跟桓府强要。且秦王必不会在雒阳待太久,说不定过几日便滚蛋,又是一去数年,再也看不到了呢。

    “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望明星。”正当我神游之时,公子念着这两句诗,转头问我,“霓生,我总觉得这最后两句似意有所指。你说,所谓明星,可是在暗喻谁人”

    我说“公子所言有理,但我一时想不出。”

    公子颔首,继续琢磨。

    我这话当然是骗他的。

    那狗屁不通的文法,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望望外面的天色,还未到午时,出去一趟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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