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就堵住嘴咳起来,眼角挂着泪珠子,又急又痛,瞧来好不可怜。
    郭氏有些不忍心“娘,要不把两个丫头”就在这时,有人在后猛地扯了她一把,警告意味十足。郭氏还张着口,愕然顿住了话头。
    郭夫人挤上前来,狠狠朝她打个眼色。郭氏方知失言,再去瞧婆母秦氏的脸色,果见对方慈悲的面上隐约带了几分愤恨。
    “行了,你这孩子,为了几个下人值得急成这样”
    秦氏接过郭氏未完的话,手上轻抚沅婉的背脊,“两个丫头虽是你母亲给的,又常伴着你,可你今次有事,难道她们没有疏忽之过过去因着这些粗心大意的东西闯了多大祸事,你难道都忘了舅母如何能容这些不尽责的东西贴身侍奉你”
    秦氏说的“祸事”,正是瑗宛心中最大的隐痛。若非当年下人粗心,父亲不会早死,母亲也不至于
    “你莫要急,人我留在身边调理几日,等他们长进了,才准他们回你身边。你摔了这回,舅母险些心痛得死了,我娇娇滴滴的好闺女,若是留了疤印子可怎么好”秦氏说着便又泪湿了,搂着沅婉哄住不放。
    适才她一番话说得慈爱中带几分严厉,沅婉不好打断她,如今她又哭泣,自然也不好继续分辩旁的。所幸总算应下了不会把人送到庄子上去,而是留在上房“调理”,沅婉跟着松了口气。
    适才她又是撒娇又是扮可怜,把已过世的母亲也搬了出来,就怕自己人微言轻,撼动不了二舅母的决定。
    秦氏温言宽慰了她几句,外头传报说有管事的要与太太回话,秦氏才不得已起身告辞。
    赵嬷嬷送几人出门,撩了帘子,秦氏转过脸来,深深瞥她一眼。赵嬷嬷垂下头,秦氏目光流转,一字未语。赵嬷嬷知道,适才当着外人面前向秦氏要人,无疑伤害了秦氏作为当家主母的脸面。
    天色渐渐亮起来,瑗宛撑着床沿艰难起身,手扶椅背站在窗前,缓缓推开轩窗。
    冰凉的风仿佛淬着雪沫子,汹涌地灌进她松散的领口。
    她只着单衣,却丝毫未觉着冷。
    又有什么比这突然看破的人心更可怖、更令人遍体生寒的呢
    这个她当成了第二个家的地方,有人想要她的命,舅母口口声声心疼她的伤却对如何致伤含糊其辞,甚至为包庇背后之人妄图用她身边的人抵罪。这些年她花团锦簇的日子,内里不知还藏了多少不堪。
    王家小花园里,郭夫人与郭氏目送秦氏离开,携手去亭子里坐坐。
    郭氏屏退左右,紧张地看向自家嫂子“适才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嫂子虎着脸给我打眼色,瞧得我害怕。”
    郭夫人压低了声音“傻孩子,你当然该怕,你婆母贤名远播,从来与人为善,连下人都不曾为难过。适才那嬷嬷不过开了个头,你就上赶着帮她递你婆婆的话柄,你婆婆岂会不生气”
    郭氏仍是不懂,她掐着手背,抿唇道“可主上处置下人,乃是寻常,这又何须瞒住婆母她也是为了陆表妹好。”
    郭夫人叹了声,目光掠过身前的郭氏,远远眺望着远处的重重飞檐,“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以后你在王家,务要谨言慎行,你婆母在前,你切记不要再乱说话,更不要乱替你婆婆拿主意。”
    她声音听来杳杳不可及,叫郭氏更感迷茫。
    郭氏家世不显,父亲只是地方小吏,嫁给了王家二房的庶长子,将来也轮不到她主持中馈,虽成婚有两三年了,却还保有少女时的天真。她觉得婆母好,觉得陆表妹好,瞧着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她也跟着高兴。更深一层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也根本想不到。
    珩凝苑窗前,瑗宛闭目听赵嬷嬷回报,“春柳两人跟着上院的蔡嬷嬷学规矩,拨了太太身边得力的金蕊和墨蝶来,人此刻就在外头,等姑娘训示。”
    秦氏行事滴水不漏,连身边管事的大丫鬟也舍得让出来安瑗宛的心、堵外头的嘴。
    瑗宛手指抵在额前纱布上,“就说我头疼得紧,睡了。叫两人先熟悉着屋里的一应事。”
    赵嬷嬷应下,搀她回床上躺着。
    瑗宛闭上眼,被人推下石阶那天的记忆一遍遍在脑海中浮现。
    推她的那双手,耳畔的惊呼尖叫声,连忙伸手想要抓住她的人,春柳跑过来扶起她之前众人的反应
    那些点点滴滴的线索渐渐汇成脉络,越来越细致。
    脑海中隐约的,不断回放的金玉相撞的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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