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是一身着举子时的白色襕衫,左臂微弯垂于身侧,清寒单薄。
    也许是过于高瘦的缘故,又或许是他时常习惯站立于热闹喧腾之外的缘故,轻易地给人留下疏朗孤独的印象。
    唯有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他静静听着苏蘅的高谈阔论,寒削之意化去了些,琥珀色的眼眸亦变得柔和,甚至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
    樱儿看见他,立即微笑站起身,疾步迎上前去,唤道“相公。”
    众人闻言皆行礼,薛恪眼神切换过来,淡淡一瞥,虽无不悦,却带着微妙的压迫感。这眼神令樱儿一凛,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薛恪举目看苏蘅,言简意赅,淡淡道“今日你要去看秦大夫。”
    苏蘅点点头,她自然没忘,于是搁下水上浮,换了身轻薄的衣裙白褙子,樱色抹胸,淡绿罗裙,望之便觉清怡。
    落日楼头,乱云逐飞鸿,绮霞低映晚晴天。碧空与热气随着夕阳落山而渐隐,傍晚有悠扬晚风。
    朦胧淡色小月牙挂在天边,似女子靥边新晕,
    看着并肩离去的薛苏两人,行动间绿罗裙与白襕衣袂相拂,樱儿望去,不无憾然与惶恐。
    阿罗在一旁提点道“你刚来不晓得也就罢了,相公一向是不喜欢人靠得太近的,下次可别凑那么近了。”
    管弦灯烛沸重城,七夕节竟比想象中的更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路中是王孙纨绔追逐美人的油壁车,金碧照面光,另一面是闲坐于汴河边石凳上于夏月乘凉的百姓,摇扇谈笑,中间穿杂往来小贩唱卖,互不相扰。
    苏蘅忧心叮嘱道“那秦大夫脾气古怪,你待会就和我一道进去,他要看便看,你听他的便是。”
    虽然江吟雪与苏璞一再强调秦青芦曾是在北方军中出身的金镞骨伤圣手,但毕竟薛恪的残臂是因她所致,若是治不成怎么办她亦忐忑。
    薛恪照例还是走在苏蘅身后半步。
    许是两人并未像游街的小情侣或年轻夫妻一般挽着手,他身边虽有女伴,但楼头依旧有女子们以纨扇遮脸,扔了头上戴的茉莉花球在薛恪脚边。
    香风袭来,苏蘅有点尴尬,不知道本朝民风风流剽悍至此。她抿抿嘴,不由放慢了脚步,偷偷往后觑着眼,想看薛恪作何反应。
    很显然,此事于薛恪并不是第一次。
    见他径直迈过去,神色淡淡,苏蘅这才收回往后觑的小眼神。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又往那楼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纨扇美人还依稀凝望着。
    这就有点过分了。
    苏蘅不知怎么的,心头窜起一小股无名火。
    她垂下眼,一口气卡在喉头,想来想去,只好瞪薛恪一眼,想要甩开他快步往前走。
    袖子忽然被人捉住。既而垂在袖笼中的手被牵起来。
    苏蘅倏忽抬头,睁大眼睛看薛恪。
    薛恪身上洁净的衣香传过来,他手指极修长,手掌很大,温暖干燥。
    他并不回顾她,除了耳廓染上极浅的绯色,脸上神色亦是淡淡,“这样就好了。”
    自阊阖门东去南瓦子的青芦先生居所,要过了宣泰桥,入了柳阴牙道,绕进南瓦子最东边的光明巷。
    一路行来,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可见青砖路上甚是干净。
    青芦先生的居所是上下两层四间房屋,第一层是临街的门脸儿,第二层是住人的楼。
    这青芦先生的行踪僻怪隐秘。苏蘅学着江吟雪那日的动作,先扣了扣门扉上的环儿,不多时一个小厮探出脑袋张望,见的确是约好的熟客,这才开门。
    一间小小极干净院落,院中栽着两棵大榕树。入夏了榕树枝繁叶茂,犹如一把绿绒大伞,倒也不负了“青芦”这个名字。
    秦青芦还是一如上次一般,在二楼堂中问诊。他虽曾在军中呆过,但也许是因为过往经历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蓄了长长的胡须,今日穿了一身灰衫子,他显得比同龄人更为老迈。
    秦青芦见苏蘅上了楼,面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只略略一点头算作问好,然后问“女郎,你说的朋友,可带来了”
    苏蘅原本准备了一番客套说辞,想把薛恪引荐给秦青芦。
    她还未及开口,秦青芦的眼神忽的越过她,凝眸盯住她身后走上楼的人,半晌道“恪儿”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七夕风俗、盛况以及后文写的各种小玩意的记录参考东京梦华录岁时杂记铁围山丛谈。闲话一句,铁围山丛谈作者蔡绦,蔡绦是蔡京的次子,蔡京就是那个奸臣书法家的蔡京,他儿子们倒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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