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之时,正巧碰见路过的冯陟厘。

    冯陟厘迎面走来,目光扫了一眼姜笙钰,却仿佛未有看到,面无表情的便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冯陟厘”

    姜笙钰立刻伸手一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到孤当做没瞧见吗”

    “拜见姜王殿下。”冯陟厘这回未有迟疑,抱拳行了个礼。

    冯陟厘平静的说道“冯某人眼下还要去太医署配药,所以”

    “不许走”姜笙钰一口拒绝,硬生生截断了冯陟厘的后半句话。

    冯陟厘没了办法,只好说道“姜王若是想要从中作梗,挑拨陛下与厉大人的关系,冯某人觉得,还是算了罢,莫要做什么无用功。”

    “从中作梗,我”姜笙钰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冯陟厘点点头,道“正是。难道姜王不是想要挑拨陛下与厉大人的关系,然后带着厉大人回到姜国去”

    姜笙钰狠狠对着冯陟厘翻了个大白眼,道“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的卑鄙小人”

    “呵”

    冯陟厘淡淡一笑,道“在冯某人眼中,姜王可能比这还要卑鄙一些。”

    “冯陟厘”姜笙钰气得差点子爆炸,道“孤要砍了你的脑袋。”

    冯陟厘并不怕,眼睛都未有多眨动一下,道“冯某人乃是新皇的师父,姜王想砍掉冯某人的脑袋,恐怕不容易。”

    “你,你真是”姜笙钰已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道“谁说我是想要挑拨他们的,我不过是想要替我叔叔,试探一番新皇罢了”

    说白了,是姜笙钰心中着实放心不下。

    荆白玉今非昔比,已然是大荆的皇帝了,厉长生想要与他在一起,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若是日后荆白玉移情别恋,要迎娶皇后,或者纳妃怎么办

    姜笙钰想一想,都替他叔叔觉得委屈,到时候厉长生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所以姜笙钰左思右想,便拿着美人名册前来,想要去试探荆白玉一番。

    哪想到试探没试探完,反而成了头号的大坏蛋,还被冯陟厘骂卑鄙。

    姜笙钰气愤的瞪着冯陟厘,冯陟厘表情还是很平静。

    冯陟厘道“看来是冯某人误会了姜王。”

    “你这算是道歉吗”姜笙钰嫌弃的说道“孤感觉不到丝毫的诚意。”

    冯陟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诚意莫不是还要冯某人以身相许”

    “什么”

    姜笙钰给他吓了一跳,道“以身相许亏你说的出来你这皮糙肉厚的,谁要你以身相许。”

    “不是最好。”冯陟厘说着要走,估摸着还惦记着他太医署中的要事。

    “等等”姜笙钰脸上溢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再次拦住冯陟厘的前路。

    姜笙钰道“若是以身相许了,是不是应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日后孤回了大姜去,你也要跟着我回大姜,是也不是”

    冯陟厘乃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也没有他医不活的人。这般多年来,姜笙钰一直都非常努力的,想要将冯陟厘扣留在姜国,不过最终皆是失败告终。

    而眼下

    姜笙钰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笑着说道“方才那以身相许可是你说的,你可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罢”

    冯陟厘倒是笑了,道“所以姜王您是鸡还是狗”

    “什么”姜笙钰一脸迷茫。

    冯陟厘道“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就是打个比喻。”姜笙钰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点疼。

    冯陟厘道“姜王殿下的确有点像斗鸡,但又更像是狼狗。”

    “冯陟厘你大胆”姜笙钰呵斥说道。

    “皇上冤枉啊”

    “我陆家满门忠烈”

    “忠心耿耿”

    “怎么会做出造反之事”

    姜笙钰的呵斥之声,已然被哭喊声给压了下去。

    他回头放眼一瞧,就瞧有人跪在荆白玉的寝殿门口,正哭丧一样的喊着。

    姜笙钰道“好像是陆家人,这一下子新皇可有的要头疼了。”

    一个看起来七十有余的老人跪在大殿之前,灵雨带着一干宫人,想要将他扶起,但那老者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

    老者一边哭嚎一边磕头,看起来心酸之至,乃是陆夫人的爷爷,眼下陆家辈分最高之人。

    陆夫人下狱,陆家人心惶惶,不少人跑来求见荆白玉,新皇却根本不见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中皆是有数。陆家人更是慌张焦急,但又无有其他办法。

    陆老一看,当下便进了宫来,跪在荆白玉的寝宫跟前,看样子若是新皇不肯见他,他便要长跪不起,不肯离开。

    这会儿姜笙钰好不容易离开,荆白玉正与厉长生解释着美人名册的事情。

    厉长生总是一脸笑眯眯,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会,叫荆白玉抓耳挠腮。

    结果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隐隐绰绰的哭声。

    厉长生一听,道“名册的事情,怕是要过会儿再解释了。”

    荆白玉皱了皱眉头,道“真是麻烦。”

    厉长生道“所以陛下,准备如何解决陆家的事情”

    说起这个荆白玉也着实为难,道“还未有想好。”

    陆夫人好歹以前是荆白玉的母后,若是荆白玉下手太狠,恐怕会被有心人诟病,说新皇残暴凶狠,这对准备登基的荆白玉着实不利。

    但若是不严惩陆夫人,荆白玉的威严又将受到损伤。

    “唉,还有陆轻舟”荆白玉叹息一声,道“陆轻舟一直跟着我,是忠心耿耿的,陆家的事情若是牵连到他,我心中不忍。”

    厉长生说道“新皇登基,若是眼下对陆家赶尽杀绝,的确会让百姓惶惶不安。不若陛下仁义为先,赦免陆家九族死罪,将陆家人革职查办,也不是不可的。”

    厉长生话说到此处,稍微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陆夫人是非死不可的。”

    新皇并未有出来见陆老,只是着人前来传话罢了。

    陆老跪到日落时分,终于还是支撑不下,被颤巍巍的扶着离开皇宫,送回了陆家的府邸。

    陆家风光一时,如今府邸门口寂静无声。

    马车骨碌碌而来,陆老被搀扶着到了门口,才有小厮打开半扇大门,扶着陆老走进内里。

    陆家人仿佛做贼一般,全都猫在大厅之内,一个个垂头丧气,不言语不也出声,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来了”

    “老太爷回来了”

    不只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齐刷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发问。

    “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新皇怎么说”

    “我们陆家可是”

    陆老拄着拐杖,有气无力的模样,根本说不话来。旁边的随从连忙说道“新皇已然答应,不会降死罪与陆家九族。”

    “真的”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啊”

    油锅里突然被泼入一捧凉水,陆家人终于恢复了生机,立刻兴高采烈的叫出了声来。

    “住嘴”

    “好什么好”

    陆老拄着拐杖呵斥起来,道“你们这些庸才废物难道看不出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们陆家的百年基业,就算是要完了完了”

    陆老说着止不住泪流满面,道“皇上太狠了太狠了陆夫人好歹做了他十八年的母后啊皇上怎么能怎么能”

    陆家人围在旁边,听到陆老的呵斥,一时间都没了声音。毕竟在这个家里,陆老可是主心骨,谁敢跟他叫板

    只是片刻时间,已经有人忍耐不住。什么主心骨,眼下陆家都要完了,何必再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一个人止不住开口,道“老太爷陆夫人做出那样的事情,皇上能开恩不牵扯九族,已然是天大的恩惠,老太爷您怎么还不知足呢”

    “说的是啊,陆夫人做了皇上十八年的母后,就差最后一哆嗦,陆夫人为何自寻死路陆夫人马上就能变成太后了啊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都是陆夫人的错啊”

    “是啊,陆夫人怕不是疯了罢”

    “住嘴住嘴”陆老狠狠的用手杖戳着地面,道“你们可还把自己当成陆家之人为何会说出如此言语”

    有人嗤笑一声,道“什么陆家,眼下算是完了,老太爷也莫要再自欺欺人。”

    这话说罢了,便有人大步离开了陆家。

    有一个人走,随即便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离开。

    陆老眼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人们,登时一口气未有喘上,差点子便仰过去。

    “爹爹啊”

    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冲上来,扶住了陆老,道“爹您不要生气啊。我们陆家还没有完没有完”

    “完了”

    “真的完了”

    “陆家的百年基业”

    陆老目光无神,迷茫的看着远方。

    那中年男人说道“爹是真的还没有完那日祭祀大殿之时,我也在场,儿子发现了一点蹊跷。”

    “什么蹊跷”陆老问。

    中年男人说道“爹,您想啊,陆夫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为何会在最后一哆嗦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毁掉了整个陆家”

    “是啊”陆老悔恨的说道“她怎么突然糊涂糊涂了”

    “不,爹,”中年男人低声说“陆夫人不是糊涂了,儿子觉得,这事情之中,恐怕隐藏着硕大的阴谋指不定陆夫人说的是真的啊”

    “你什么意思”陆老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盯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说道“陆夫人当时在祭祀大殿上说,新皇不是咱们大荆的皇室血脉,乃是一个侍卫和先皇妃子的野种。”

    陆老当时并未有在祭祀大殿,这等诋毁新皇的言语,是无人敢宣扬出去的。

    那中年男人眯着眼目,道“爹,您还真别说。陆夫人这么一说,儿子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陆老似乎来了一些精神头。

    中年男人说道“当年儿子还年轻,被爹您送进宫中磨练,在先皇跟前做侍卫,爹您可还记得”

    “记得,自然记得。”陆老说道。

    中年男人道“这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本来儿子早已忘却,但是这些日一回想起陆夫人的话,儿子就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如此想来,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新皇,的确长相有些个奇怪。与先皇丝毫也无有相同之处不说,而且”

    他话一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而且与儿子当侍卫之时,身边的一个同僚朋友,长得极为相似”

    “什么”陆老大吃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新皇真的并非皇家血脉”

    “爹,这好像是真的”中年男人坚定的说。

    那日祭祀大殿上,陆夫人喊着叫康下泉出来,中年男人一听康下泉这名字,顿时觉得无比熟悉。可是再一看康下泉本人,却又根本对不上号,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可不知道,康下泉被厉长生给阴了去。

    中年男人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确着实奇怪,康下泉突然就消失了,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皇宫,而且在都城之中也寻不到人影。指不定是”

    陆老面容凝重,道“若新皇当真不是咱们大荆的皇室血脉,那么那么这就出了大事儿啊”

    “爹”中年男人冷笑着说道“新皇对咱们陆家不仁,不如我们也与他鱼死网破若是真的能找出新皇身份的真相,那我们陆家,便是大荆的恩人了”

    “可这事情”

    陆老叹息一声,道“听说那日谋反的侍卫,已经死了”

    康下泉已然死了,根本死无对证,是厉长生杀了他,第一时间便将康下泉解决。

    中年男人笑着说道“不怕,爹,儿子有办法。儿子以前可是与康下泉一起当过侍卫的,当时有不少朋友和熟人。”

    昔日里与康下泉接触过的人不少,中年男人一回忆,便想到,荆白玉的生母,那位娘娘身边的侍女,仿佛便与康下泉关系极好。

    那侍女也早已离开了都城,几乎和康下泉前后脚,亦是神神秘秘的消失。

    现在想来,果然都是问题

    中年男人道“爹,儿子这就去找人打听一番,若是能找到当初那侍女,哼哼恐怕真相就能大白我们陆家便有救了”

    登基大典就在眼前,盛大的宫宴也在准备当中。

    这几日荆白玉忙的是不可开交,待荆白玉略微闲下之时,他忽然发现,有人比他还要忙碌的多,可不就是厉长生

    厉长生总也不见人影,每次灵雨都说,厉大人有事情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归。

    “怎么又出去了”荆白玉不悦的从大殿里走出来,道“不会是去寻姜笙钰了罢”

    “哎呦,陛下您怎么在这里啊”

    荆白玉听到声音,抬头去瞧,就瞧见几日不见的小叔父荆博文。

    荆白玉道“小叔父进宫来了孟先生身子骨可还要”

    孟云深被陆夫人与康下泉绑去了几日,虽然这些都是厉长生的计划,孟云深也早有准备。不过被绑去的几日,孟云深还是吃了些个苦头的,看起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太医说染了风寒,需要稍微养一养。

    荆博文道“他早就好了,皮实的厉害。这不是就在那面吗”

    荆白玉顺着荆博文指的方向一瞧,果然便瞧见了孟云深。而且不只是孟云深一个,总也不见人的厉长生也在,正与孟云深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做什么呢”荆白玉好奇的问。

    “谁知道。”荆博文不屑的说道“不叫我在旁边听,说是我嘴巴不严,肯定坏事儿。你说孟云深这个家伙,亏得我还担心他他说的这是人话吗上次若是没有我,计划能这么顺利吗”

    荆博文愤愤不平,荆白玉不置可否,只是在旁边笑了笑。

    荆博文道“陛下您这笑容,会不会有点太耐人寻味了。”

    正巧厉长生与孟云深说完了话,转头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荆白玉,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荆白玉立刻快步小跑过去,将荆博文丢在一面。

    “诶我的话还没说完。”荆博文抬手想要叫住荆白玉,荆白玉根本搭理他。

    荆博文摇了摇头,止不住叹息说道“我这傻侄儿,对厉长生也太好了些罢。唉,真是令人羡慕啊”

    “羡慕什么”孟云深走过来,低声问他。

    荆博文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有我那傻侄儿一半的好,我也不用这么头疼。”

    孟云深难得听不太懂荆博文的话。

    荆博文再次叹息一声,道“不行,我也要去寻个忠犬才行。”

    “忠犬”孟云深皱眉,道“可是又与厉大人学的,稀奇古怪的词眼”

    “什么稀奇古怪的词眼”荆博文撇嘴看他,面面嫌弃,道“你这是没文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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