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荆白玉带人进来会瞧见自己,顾不得太多,道“你的后门在何处,我必须先离开这里了。”

    “就在那面。”梁风鹤指了一下旁边。

    湛露公主嘱咐说“一定要拖住二皇子离缨,过两日我便给你送来银钱若是你不敢下手杀他,也不要叫他离开,到时候我自然会派人来暗杀他,可知道了”

    梁风鹤一连点头,说“是是,一定按照公主的意思去做。”

    湛露公主急匆匆交代完这几句话,就顺着后门赶忙离开。

    梁风鹤等湛露公主走远,这才往前而去,亲自到大门口去开了门。

    门外的确便是厉长生与荆白玉一行人。他们紧赶慢赶的,一路拿着瓦片往马场而来,行到此处,按照附近村民所说,总算是找到了梁府,可这府邸

    离缨亲自上前叩门,叫了大半天,里面一点子声息也未有。

    荆白玉困得不行,靠在厉长生身上,上下眼皮直打架。他睁开眼睛瞧了一眼梁府的门面

    荆白玉揉揉眼睛,止不住说“厉长生我们找错地方了罢这不像是传说中的梁家啊,倒像是个鬼屋,破破烂烂的”

    姜笙钰在旁边点了点头,说“是啊,这像是传说中第一马商梁氏的府邸吗开顽笑的罢”

    厉长生勉强笑笑,说“按照村民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宅院孤零零的兀立在黑夜中,看起来破败不堪,匾额竟是缺了个角,朱红的大漆柱子也是斑斑驳驳,年久失修。

    荆白玉说道“我都怕自己走过去,那匾额会掉下来砸到我的头。”

    “这儿怕是早已没人住了罢”姜笙钰道“是不是梁家的人早就搬走了而且也并未看到什么马场。”

    那面二皇子离缨前去叩门,左手敲完了右手敲,敲的是两只手关节都隐隐作痛,嗓子也差点喊哑了,偏偏里面就是没人回答。

    离缨“咳咳”的咳嗽了两声,他自小身子羸弱,从未练习过武功。他们赶了两日的路,累的离缨够呛,这会儿又是大半夜的,他早已困得不行。

    离缨喊不出来了,转身靠在了大门之上,说“我太累了,不如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休息一晚,等明儿个天亮了再”

    再说

    离缨这话还未有说完,荆白玉突然从厉长生身上跳起,说“诶好像有人来了”

    “什么人”离缨觉得莫名其妙。

    “吱呀”

    不等离缨再问清楚,那鬼屋一样的大门,突然轰然打开。离缨还靠在大门之上,感觉身后着力点一撤,他登时整个人向后倒去。

    离缨还以为自己会摔个四仰八叉,不过下一刻却跌在了热乎乎的怀抱之中

    梁风鹤从里面打开门,也算是他反应快,赶忙伸手接住倒下来的离缨。

    梁风鹤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大半夜在我家门口出现”

    离缨愣了一下,赶紧站直身体,后退了好几步,上上下下去打量来人。

    梁风鹤看起来长相倒是不赖的,又是正当年,又很容易让人有亲和感,瞧上去就不难相处。

    只是

    这走出之人衣着过于朴素了一些个,粗布麻衣的样子,领口的地方还有些磨损。乍一看就仿佛是这老房子一般,都残破不堪的很,让人瞧着就觉寒酸。

    离缨愣在原地,半晌盯着他缓不过劲儿来,说“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

    梁风鹤倒是和善,笑着说“这半夜三更的,你们要找什么地方,我可以给你们指个路。”

    离缨道“我们要找经营马场生意的,一户姓梁的人家。”

    “哦,我知道。”梁风鹤笑着说。

    荆白玉在后面一听,着急的说“请问那户人家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往哪里走才是。”

    梁风鹤转过身去,指了指大门里面的院子,说“往里走,我就住在这里面。”

    “什么”荆白玉纳罕的眨了眨眼睛。

    离缨也是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呆呆的看着梁风鹤一动不动。

    厉长生一笑,走过来问道“敢问可是梁风鹤梁二爷”

    梁风鹤点点头,说“正是,你们跑来我家,却还不认识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什么你是梁风鹤”离缨不敢置信的说道“不可能。”

    荆白玉也觉得这事儿过于诡异了,拉了拉厉长生的袖子,小声说“梁风鹤不是应该很有钱吗这他这是”

    厉长生淡定的笑笑,低声说道“财不外露,这才是大财。”

    “这”荆白玉讪讪的笑了笑。

    厉长生又笑着对梁风鹤说“梁二爷勿怪,我们是来专程寻梁二爷的。梁二爷请看这是何人。”

    他说着指了指还在怔愣中的离缨。

    梁风鹤仔细的一瞧离缨,口中“啧啧”两声,说“好像是有点像啊”

    离缨从未见过舅舅一面,如今听梁风鹤说像,心中莫名有些个酸楚感。他与母亲的确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其实离缨的母亲去世的很早,他那时候太小,几乎不记得母亲的样子,还是在画像上瞧见的母亲容貌,与离缨眉眼间十足相似。

    就听梁风鹤大喘气儿的说“嘿,与我前几日新认识的相好,的确有些个相似呢,你瞧,眼睛最像。”

    “相”离缨只觉心中那酸楚感动,霎时间灰飞烟灭,不敢置信的说“相好”

    梁风鹤道“是啊,你莫不是他弟弟罢我与她可是你情我愿的,你这会儿来寻我,难不成是管我要银钱的我可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你们,你们还是趁早离去罢。”

    “你”离缨气得要死,登时火冒三丈。

    他浑身颤抖,竟是“嗤”的一声,将旁边萧拓的佩剑抽了出来,举着就要去砍那梁风鹤的脑袋。

    像离国二皇子离缨性子也是最是隐忍,逃亡这些日子,不显山不露水,说下跪便下跪,能屈能伸,还是头一次如此“暴跳如雷”,忍不住气。

    能将离缨气成如此模样,梁风鹤也算是个人物儿

    梁风鹤吓了一跳,荆白玉赶忙叫人拦住离缨,这大半夜的鸡飞狗跳一番,着实提神醒脑。

    厉长生见了梁风鹤这不靠谱的模样,倒是十足好脾气,说道“梁二爷误会了,这位乃是离国二皇子离缨,亦是你姐姐的儿子,你的外甥侄儿。”

    “我姐姐的儿子”梁风鹤恍然大悟,随即满不在乎的笑道“差点忘了,我竟是还有个姐姐呢。”

    离缨好不容易被人给拦下,这长剑才脱手,离缨登时又来了火气,就又要拔剑去砍梁风鹤,愤怒的道“你说什么我娘当年那般待你,辛辛苦苦养你,你竟是敢忘了她”

    “嗨”梁风鹤全不在意的模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比起绝情来,她还是要比我绝情的多了。我不记得她,她就记得我吗你看看她当年入了宫去,风生水起的当了皇后,而我呢不还是一个卖马的,连个一官半职也不曾混上。这都是因着我不是她亲弟弟,她知道之后,对我是不闻不问,多瞧一眼也是不愿意的。”

    “什么”离缨听着一愣,全然懵了,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风鹤笑盈盈的道“外甥,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与你娘亲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未有的,只不过是个被捡来的孩子罢了。你娘亲知道这事情之后,便后悔以往对我那般好,和我说要划清界线,不然你以为,这些年来为何我还在这里独自养着马匹”

    离缨一脸不敢置信,道“可是瓦片”

    “瓦片”梁风鹤瞧着离缨从怀中拿出一个瓦片来,看了半晌说道“这破瓦是甚么”

    离缨道“是你以前对娘亲说过的,说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拿着瓦片去寻你,你定然鼎力相助。”

    “这话”梁风鹤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话真是我说的你确定不是你娘亲与你胡说八道的罢我怎么从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荆白玉已然听得糊涂,感觉晕头转向的,他们特意千里迢迢跑过来,死里逃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那素未谋面的舅舅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难不成是白跑了一趟,那梁风鹤,怎么和离缨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

    荆白玉在一边旁观,心中越来越是没底儿,又拽了拽厉长生的袖子,小声道“这怎么回事啊”

    厉长生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荆白玉稍安勿躁。

    厉长生友善的说道“梁二爷,我们远道前来,天色还黑着,我们也疲惫的厉害,不如其他事情,咱们先不说,可否叫我们进去暂住下来。”

    “暂住啊。”梁风鹤琢磨了一下,打量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全然一副奸商模样,道“想住下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们不跟我要银钱,什么事儿都好说。不过你看你们那么多人,一股脑的都住进来,这是不是要给我点住宿费啊,你们去投店还要花好些个银钱是不是我给你们算便宜些个。”

    “住宿费”离缨听着又是火冒三丈,肺都要给气炸了。

    厉长生给身边的萧拓打了个眼色,萧拓立刻摸出一包银钱来,掂在手中破沉的样子。

    厉长生亲自将银钱递给梁风鹤,全然不见生气,道“梁二爷,你看着住宿费可还够”

    “还行还行。”梁风鹤笑着点点头,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道“大冷天的,快进来罢,请进请进,莫要着了风寒啊。”

    梁风鹤手里握着银钱,顿时露出了笑脸来,瞧他们的眼神也热络起来,将大门全部打开,请他们进了府邸,这才将大门关闭起来。

    离缨此时一点也不想要再瞧见梁风鹤那张脸,只怕会被他气得失去理智。

    离缨道“我们还是走罢,为何要借住在这里是我错信了这片什么破瓦,不应当一厢情愿至此。”

    厉长生道“这天气太冷,夜间不好行路,还是先住下来罢,明日再做其他打算。”

    他们来寻梁风鹤的人并不多,其他大部队都驻扎在郊区空旷之处,本来离缨心中悸动不止,离国方遭遇了动荡,离缨失去了父皇,已然无依无靠,还以为寻到了舅舅就可有了依靠,可谁想

    这破地方,离缨是片刻也不想再待的。

    厉长生已然给了银钱,最后大家还是决定暂时留在梁风鹤的府中。

    荆白玉本来是困得厉害,然而眼下进了屋里,终于可以躺下休息,却忽然一点睡意也是无有。

    梁风鹤这府邸破破烂烂,本身就没有多大,荆白玉不可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厉长生与他一同。

    厉长生见荆白玉翻来覆去,仿佛有心事的模样,道“太子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了。”荆白玉板着小脸,愁眉苦脸的道“唉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到了梁家,就能弄到粮饷了。可你看看呀,这里破破烂烂的,没弄到粮饷,反而给出去一包银钱。”

    荆白玉接二两三的叹息着,又道“唉这梁风鹤怎么怎么与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呢,看来是指望不得他了。”

    厉长生听着,低笑了一声,并未有立刻开口。

    荆白玉好奇的问“你笑什么”

    厉长生道“其实太子殿下无需过于忧愁,梁风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并不能只凭眼睛瞧,只凭耳朵听。”

    “我怎么听不明白”荆白玉纳罕的翻身坐起,说“那要怎么才能知道”

    厉长生笑着说“等一等,太子殿下自然就会知晓。”

    “厉长生,你又卖什么关子”荆白玉嘟着嘴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并不想等着。”

    “是是是,”厉长生顺着他话说道“本来是想叫太子早点休息的,看太子这般有精神头,那长生便与太子说说。”

    “你说,我听着。”荆白玉点点头,正襟危坐。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那封国的湛露公主。”

    “自然记得。”荆白玉复又点点头,道“对小叔父一见钟情的那个,回去路上还病了,一直赖着不肯离开大荆的地界。”

    厉长生道“这湛露公主的确是不想走的,但是有没有生病,去问问梁二爷才能知道。”

    “啊”

    荆白玉感觉自己可能太困了,所以脑子才会迟缓,根本听不懂厉长生在说些什么。

    荆白玉说“湛露公主和梁风鹤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呀。”

    湛露公主安营扎寨,以生病为由不肯离开荆国的地界,说实在的,厉长生是根本不相信这事儿的。

    厉长生让人再去打探湛露公主的行踪,但凡与封国有接触的人,就连送菜送水的杂役也不能放过。

    不多时果然得到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封国湛露公主竟然与离国上柱国达成了协议,湛露公主想要帮上柱国铲除逃亡的各位皇子,从上柱国那里换取一些好处。

    上柱国与湛露公主简直一拍即合,湛露公主要对付的目标,恰好便是他们身边的离国二皇子离缨。

    厉长生淡淡的说“湛露公主已经打听好了,知道离缨有个舅舅,就是做马匹生意的梁风鹤,所以派人前来过这里几次。今儿个晚上,恐怕还亲自到过这儿。”

    荆白玉一个激动,直接窜了起来,道“你是说,湛露公主眼下在此,那我们”

    “别着急。”厉长生将荆白玉拉住,道“湛露公主应当是来过的,不过眼下在不在,并不能肯定。”

    厉长生曾经给过湛露公主一瓶香发喷雾,乃是iuiu香水同款。方才梁风鹤来为他们开门之时,厉长生隐约闻到一股iuiu香水的味道。

    荆白玉眯着眼睛,说“怪不得梁风鹤态度怪怪的,难不成他已经被上柱国与湛露公主收买了去想要加害我们”

    “长生以为”厉长生稍作思考,道“这梁风鹤应当无有恶意。”

    荆白玉睁大眼睛,说“没有恶意他这般古怪,还说没有恶意”

    厉长生道“太子冷静的想一想,最大的问题,是否就出在梁风鹤的古怪之上若是梁风鹤真的被湛露公主与上柱国收买,那他为何又是装疯卖傻,又是假装不认识离缨,又是要赶我们走难道他不应该顺势稳住我们,才好暗地里叫人杀了我们”

    “你说的”荆白玉瞬间冷静了不少,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这梁风鹤果然古怪啊,怎么看都古怪。”

    厉长生道“这梁风鹤乃是个机警之人,许是怕湛露公主与上柱国在旁边安排了耳目,所以才会方才那般,只管捡着难听的话,想要将我们给赶走。”

    “若这周围真有上柱国的人”荆白玉道“我们岂不是有危险你既然瞧出端倪,为何不叫大家先行离开”

    厉长生笑道“无需担心,既然已瞧出端倪,一一化解便是,半路打了退堂鼓,可不是什么积极的作风。长生已经与萧拓校尉吩咐过了,连夜离开,暗中去调配一些兵力过来。若上柱国与湛露公主的人胆敢过来,便叫他们瞧瞧,到底谁才是瓮中之鳖。”

    荆白玉这才复又坐下来,道“反正你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省心多了。按照你的话说,梁风鹤倒不是个坏人那他”

    荆白玉神神秘秘的道“那他到底有没有粮饷能给我们我们就是冲着粮饷来的呀”

    厉长生笑着说“太子请放心,若是梁风鹤无有粮饷,长生也不会坚持要住在这府邸之中。我们不只是能拿到梁风鹤给的粮饷,还能拿到上柱国与湛露公主送来的粮饷钱。”

    “越说越玄乎了。”荆白玉打了个哈欠,说“反正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不放心的。”

    厉长生露出一个微笑,低头瞧着荆白玉,道“太子困了,快些就寝罢。小孩子若是睡不够觉,怕是会长不高的。”

    荆白玉横了他一眼,道“哼,你等着,我一定要比你长得高。嗯我很快就能超过姜笙钰那个讨厌鬼了,很快的”

    荆白玉躺在榻上,嘴里叨念着,不需要一刻时间,已然坠入了梦乡。

    厉长生走过去,将被子给他盖好,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都说古代的孩子早熟的很,十三四岁便要上战场建功立业。而如今荆白玉不过八岁年纪,已经要带兵援助离国,说起来着实为难辛苦了荆白玉。

    厉长生低声说“希望这一仗能快些结束。否则这小孩子天天睡不好觉,怕是真的要长不高了。”

    厉长生说罢了,忍不住无声一笑。

    荆白玉入睡的时候,天边已然开始蒙蒙发亮。不多会儿就听到大公鸡的叫声,吵的人头疼欲裂。

    荆白玉翻身爬起,往灰扑扑的窗外一瞧,有气无力的道“冬天公鸡也会叫的吗他们不怕冷吗天分明还没亮,为何公鸡就叫了”

    皇宫里面是没有公鸡的,荆白玉头一次被公鸡叫声吵醒,心中真是气得要命。

    荆白玉被吵醒的时候,厉长生已然不在屋内,也不知这般早去了何出。

    外面有些个阴沉,冬日本来天色就亮的较晚,再加上阴天云厚,就更是压抑不已。

    离缨赶了半夜的路,后半夜也是不曾闭眼,他眼睛里充斥着不少血丝,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离缨从屋里走出来,眼看着破败的院落,心中亦是破败的厉害。

    若是无有粮饷,他们就算有军队,又能硬撑到几时

    离缨从怀里拿出灰色的瓦片,轻轻的摩挲着。

    他幼年丧母,父皇并不宠爱与他,离缨作为一个皇子,活得是提心吊胆。他一直将这瓦片戴在身上,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其实有个舅舅,自己其实是有亲人可以依靠的,虽然

    他与舅舅素未谋面,从未见过

    但离缨在心中幻想过很多次舅舅的模样,应该与母亲的画像差不多,一样的让人亲近温暖。

    今日离缨的所有幻想,“啪嚓”一下子皆被无情的击碎,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离缨站在院子内,低声“呵呵”的笑着,止不住自然自语说“荒唐”

    若是自己回不去离国,可怎么办呢

    若是自己能回去离国,那里又有什么人,是他想见的呢

    “啪嗒”

    灰色的瓦片落地,离缨手上失了力气,瓦片瞬间掉在地上,他却仿佛全然不知。

    不只是瓦片

    随即离缨的身体前后晃动了两下,整个人趔趄的向前倒去,竟是如瓦片一般,眼看着就要落地。

    “离缨”

    自从离缨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庭院之时开始。远远的便有个黑影在四周逡巡着,一直暗中瞧着他。

    离缨并无有发现他的存在,而此时离缨突然倒下,那人则再也忍耐不住,连忙从黑暗中窜身而出。

    来人大步跑过来一把搂住了离缨的肩膀,以免他直接磕在地上会头破血流。

    离缨额头滚烫,原是染了风寒正在发高烧,才会突然晕倒失去意识。

    “离缨离缨”

    来人焦急万分,眼见着离缨紧闭着双眼,脑袋一偏昏死过去,便更是焦躁的厉害。

    “梁二爷放心,只是普通的发热而已。”

    背后突然响起说话的声音。

    那抱住离缨之人,可不就是梁风鹤

    梁风鹤满脸焦急的转头去瞧,就看到缓缓走来的厉长生。

    厉长生见离缨昏倒,全不似梁风鹤那般焦急,反而四平八稳,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说“上路的时候,二皇子就有些发热。冯先生已经给他诊过脉,只是普通的伤寒,并无大碍,请他多休息两日便能好。不过二皇子不愿意休息,执意想要亲自来寻他的舅舅。”

    梁风鹤见到厉长生有些惊讶,他敛去脸上焦急的神色,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轻佻笑容来,道“嗨,我这不是怕你们有人死在我府上,我这就有理也说不清了,是也不是”

    厉长生道“梁二爷无需担心,眼下四周并无眼线细作,若梁二爷担忧离缨,不想笑,大可以不笑。”

    梁风鹤仿佛被他戳中了痛楚,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最后被一阵冷风彻底吹散。

    梁风鹤抱着离缨站了起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厉长生,仿佛再也伪装不下去,道“无有眼线细作厉长生,你自负是个聪明之人,可我告诉你,你们这些之中,就有离国的细作就有上柱国派来的奸细”

    “梁二爷此话可有凭证”厉长生听了梁风鹤惊人之语,却不见有太大的惊诧表情,问的也是冷冷淡淡。

    梁风鹤被问的一时没有回答,他干脆抱着离缨转身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

    厉长生跟在他身后,瞧见梁风鹤进屋后未有关门,便同样抬步进了梁风鹤的房间,将房门关好。

    厉长生走进来,道“看来梁二爷是有话想对我说。”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梁风鹤将离缨放在榻上,伸手去探离缨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着实吓人。

    他忙端来了水盆,将帕子打湿,给离缨轻轻擦拭着额头。

    梁风鹤手中动作不停,开口于厉长生道“我说的并不是谎话,你们这些人中,的确有个离国的细作。只是我并不知道那细作到底是谁。”

    厉长生与梁风鹤一般,两个人都在一心二用。厉长生进入之后,一边听着梁风鹤的话语,一边快速扫视了整个房内一圈。

    在角落的位置,厉长生发现一件厚重的披风,与梁风鹤朴素的衣着打扮不同,看起来应当还是女子使用的披风。

    最主要的是

    那披风上有iuiu香水的味道。

    “湛露公主果然来过这里。”厉长生心中了然的低声道。

    他说罢了,才回了梁风鹤的话,道“既然不知那细作身份,梁二爷又是如何知晓的这件事情”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梁风鹤道“那封国的湛露公主来过。”

    梁风鹤拥有远近最大的马场,不论是荆国、离国、亦或者旁边的姜国、詹国,都在梁风鹤这里购买过大量的马匹。

    这封国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因着生意上的来往,梁风鹤与封国人打过几次交道,买卖算是很融洽的。这次湛露公主便仗着封国与梁风鹤曾经做过买卖的交情,过来威胁利诱梁风鹤,要他帮忙捉拿离国二皇子离缨。

    上柱国的意思,本来是想要将离缨抓回去做傀儡。然而离缨看起来过于有主意了一些,所以上柱国已放弃了用离缨做傀儡的想法,打算将离缨直接杀死。

    梁风鹤道“是湛露公主说漏了嘴,被我套出一句。但她不肯多说,我也不好再问,生怕她起了疑心。”

    “原是如此。”厉长生淡淡的点了点头。

    梁风鹤皱眉瞧他,似乎全不能明白他为何还如此镇定。

    梁风鹤道“你们之间出了奸细,你便不担心”

    厉长生语气还是淡淡的,道“担忧又有何用不若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揪出身边的奸细。”

    他说到此处,竟然还挑唇笑了一下,道“再好好的利用一番。”

    “你这个人”梁风鹤多看了厉长生一眼,道“的确名不虚传。由你们送离缨回去,我也是能放心些的。”

    厉长生看着榻上昏迷的离缨,道“我们可以帮助二皇子回到离国,却不能叫二皇子心生希望。若是一个人,连希望也无有,恐怕”

    梁风鹤未有搭话,只是垂头瞧着离缨。

    厉长生道“在下明白梁二爷的良苦用心,定然是在为二皇子筹谋军饷之事。只是今日梁二爷的话,着实对二皇子打击颇重。毕竟二皇子只剩下梁二爷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梁风鹤心疼的握住离缨的手,道“我知道,是我不好”

    梁风鹤的确不是离缨母亲的亲弟弟,这一点离缨的母亲早就知道,却仍然与梁风鹤相依为命,不肯苦了弟弟一星半点。

    后来离缨的母亲也是无有办法,才入宫做了妃子,便是为了能让弟弟过的日子好一些。她也未有想到,自己真能做到皇后之位。

    自从离缨的母亲入宫之后,梁风鹤便离开了离国,往荆国边界处开了个马场,并未有入宫做官。

    离缨的母亲是个有远见之人,皇宫朝廷之间,最忌讳的便是外戚。梁风鹤便是皇后的外戚,若是梁风鹤真的入朝为官,指不定会被皇上与大臣们如何忌惮。

    他们梁家并不是官宦世家,无人能替他们撑腰,这入朝为官看着风光,实则太难太难。

    离缨的母亲为了弟弟着想,与梁风鹤谈过了,梁风鹤答应下来,发誓永远不会入朝,梁氏便只经营着马场生意。

    梁风鹤虽未有见过离缨一次,心中却十分想念,好几次想要离开荆国边界,往离国去瞧瞧离缨过的可好。

    梁风鹤万万无有想到,第一次见到离缨,却叫离缨对他印象如此糟糕。

    厉长生道“不过等二皇子知晓梁二爷的良苦用心,或许能理解梁二爷。”

    “是我不好”梁风鹤仿佛未有听到厉长生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睛,浑然和姐姐一模一样”

    厉长生递给梁风鹤一个小瓶子,道“这里是冯先生配置的伤寒药,给二皇子服下,应该会好一些。”

    梁风鹤点点头,接过小瓶子,道“军饷问题,你们无需担心,我已经着手让人暗中筹备。只是需要再等几日工夫”

    “可是要等湛露公主将银钱送过来”厉长生笑着问。

    梁风鹤抬眼去瞧他,道“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厉长生道“这也没什么。湛露公主请梁二爷办事,哪里能不给梁二爷一些个好处必然是许诺了钱财。梁二爷虽然并不缺钱,可这节骨眼上,二皇子要想发兵打回离国去,银钱是多多益善的。”

    湛露公主来寻梁风鹤,梁风鹤未有拒绝,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是一口回绝了湛露公主,上柱国那面也不会放过离缨,反而会打草惊蛇,上柱国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就要先对梁风鹤的马场下手。到时候离缨无法前来马场,梁风鹤不只是有危险,也无法将军饷银钱交给离缨,着实不划算的很。

    而若是假意答应了湛露公主,一来可以拖延时间暂时保护离缨的安全,二来也可从湛露公主与上柱国那面敲诈来一笔银钱。

    厉长生笑着说“梁二爷好计谋,用着上柱国的银钱,发兵去打上柱国,的确是个不错的好主意。只不过”

    厉长生话锋一转,道“等拿到了湛露公主送来的银钱,那湛露公主怕是就要发现,梁二爷诓骗了她去。到时候,上柱国与湛露公主,都是不会放过梁二爷的。梁二爷这马场生意,怕是要做不下去。”

    梁风鹤笑的颇为无所谓,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府邸破破烂烂的,本来就这副模样,有什么可惜的”

    梁风鹤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马场八千余人,愿意继续留下来,充入军队助离缨回国的,梁风鹤自然有重谢。不愿意跟随的,便给些银钱,已然离开了这里。如今眼下剩下的,差不多七千来人,而所有的家资,梁风鹤也托人换成了军饷,就等着叫离缨带走。

    到时候就算上柱国与湛露公主想要报复,等他们到来之时,这里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是剩不下来。

    梁风鹤瞧上去潇洒的厉害,布置的也井井有条。然而这乃是他用毕生精力经营的马场,不只是他的心血,还是姐姐的心血。

    如此一来,马场肯定是无法再恢复的,日后不论是离缨能否回到离国去,梁风鹤都会变得一无所有,“两袖清风”。

    厉长生笑着说“梁二爷对二皇子如此上心,看来不论梁二爷先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二皇子亦是不会怪罪梁二爷的了。”

    厉长生说罢了,对梁风鹤点了点头,转身先行离开了房间,轻声将门关好。

    厉长生的话仿佛话中有话一般。

    梁风鹤不及仔细思索,就感觉有滚烫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梁风鹤低头一瞧,昏迷中的离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醒了过来。他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瞧着梁风鹤。

    眼泪顺着离缨耳畔滚下,正好落在坐在榻边的梁风鹤手背之上。

    “你”梁风鹤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全无方才与厉长生说话时的淡定自若,说“你醒了你昏倒了,我才将你带到我的房间来。我还是去将你的朋友叫进来罢。”

    “舅舅”

    离缨见他要走,突然伸手拉住梁风鹤,低声的唤道“舅舅别走,不好的是我是我误会了舅舅是我不应该。”

    “吱呀”

    厉长生带门走了出来,外面还灰蒙蒙的,却已能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站着个半大的小身影。

    “太子怎么起的这般早”厉长生笑着走过去。

    荆白玉小大人一般抱臂站着,道“被公鸡吵醒了,一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人影。”

    荆白玉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屋里面,道“里面进展的可还算是顺利”

    厉长生道“太子可要进去瞧瞧”

    荆白玉摇头,道“他们亲人见面,肯定酸了吧唧的,这种场面不适合我。”

    厉长生被荆白玉故作老成的口气逗笑了,说“长生倒是觉得,挺适合太子殿下。”

    “我说厉长生呀”荆白玉感叹道“你这肚子里的坏水到底有多少前些个教唆湛露公主假装摔倒去勾搭我小叔父,今儿个又教唆离缨假装昏倒去诈他舅舅。旁人全没你的坏水多了。”

    厉长生笑道“长生今日可是做了个好事儿,太子应当表扬长生才是。”

    “看来粮饷的问题是解决了。”荆白玉道“下面就该好好计划一下,如何才能顺利的打进离国。”

    荆白玉背着手,自然自语一番,转身离开了庭院。

    厉长生无奈的笑笑,也是自然自语道“看来太子并不打算表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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