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擎羞愧地道“对方是郑王府的长禧郡主,王府势大, 我没能保护好窦小娘子, 契约也没签成。”

    朝朝便知还是上次在公主府和长禧郡主闹翻的后遗症。

    长禧郡主是郑王的嫡女, 承平帝的亲侄女,自幼深受太后宠爱, 因此养成了一副骄纵不能容人的脾气。那日在寿安长公主府吃了暗亏, 哪里甘心, 知道朝朝的目的是买地,就把主意打到了珍珠冠上。

    宗擎是在去公主府订立购地契约的路上受到袭击的。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随身又只带了个小僮,被几个郑王府的护卫一逼便动弹不得,眼睁睁地被抢走了珍珠冠。

    结果窦瑾正好路过,认出了他,问清事由后便和长禧郡主杠上了。然而,长禧郡主有备而来, 人多势众;窦瑾身边却只带了个小丫鬟元宵, 反而被长禧郡主带人围起来。

    宗擎见势不对, 拉着窦瑾撤退。可窦瑾长这么大, 和人杠上时什么时候认过怂当下把宗擎往外一推, 就和对方动起了手。

    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珍珠冠没抢回来,他们反而遭到了围殴。最后还是宗擎出主意, 窦瑾拼着受伤, 两人配合, 险险抓住了长禧郡主,才顺利脱身。

    窦瑾挂了彩,怕回家被窦父修理,跑到朝朝这里来讨要伤药,顺便商量对策;正好宗擎也要来向朝朝报告这件事,两人就一起过来了。

    这会儿,窦瑾正在屋里上药,宗擎要避嫌,没有进去。

    朝朝见宗擎的伤还没处理,吩咐浣纱先带他下去敷药,自己进了屋子。

    窦瑾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好在脸上没有受伤,元宵却是鼻青脸肿的。吹墨和问雪正在为她们敷药。朝朝见窦瑾肩上数道几寸长的淤青,一看就是棍棒的痕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动兵刃了”

    窦瑾满不在乎地道“长禧吃的亏比我更大,我把她的脸都扇肿了。”

    朝朝跌足“你怎么打她的脸应该往她身上不好给人看的地方下死手才对。”

    窦瑾一呆“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话音方落,笼烟匆匆走入报道“姑娘,郑王府世子和长禧郡主上门,说,说要为长禧郡主讨个公道,要我们交出窦小娘子和宗郎君。”

    窦瑾一下子跳了起来。

    好啊,郑王府的人抢了东西不说,居然还敢欺上门来

    吹墨“唉呀”一声,忙提醒道“您的伤。”

    已经晚了,窦瑾一下子又跌回了椅子,疼得龇牙咧嘴了半天。

    朝朝又好笑又好气“都伤成这样了,你就老实一点吧。”

    窦瑾忿忿道“是他们欺人太甚。”

    朝朝柔声道“有我呢。你安心上药,我去打发了他们。”见窦瑾欲言又止,安慰她道,“你放心,这里可是我家,我吃不了亏。”

    窦瑾打架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真的是哪儿都疼,不敢再逞强,恹恹地又趴回了椅背,关照她道“他们人多,你顶不住就叫我过去,可千万别硬撑,不然我跟你急。”

    花家从前是相府,护院众多。但自从赵韧登基,花羡辞了相位,花家风雨飘摇,下人就陆陆续续请辞了一大半。如今,护院就剩了几个老人马,与王府的护卫对抗,根本没有胜算。

    朝朝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带着笼烟到了外屋,问笼烟道,“祖父知道了吗”

    笼烟迟疑“半日闲外有陌生面孔守着,信递不进去,只让守门的护卫传达。要不婢子再去一趟”

    朝朝摇头“不必了。”守门的是赵韧的御前侍卫,也就等于赵韧知道了。赵韧想要祖父知道,祖父自然会知道。

    倒是接下来是场硬仗。

    说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她不可能把窦瑾和宗擎交出去。再说,赵韧还在呢,他要娶她,总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她吃亏

    朝朝嘱咐了笼烟几句,又去内室取出一根精致的银色小管藏于袖中,这才向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郑王世子赵宏霆和长禧郡主。

    郑王世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人高马大,又白又胖,一张脸原本可以称得上五官端正,面目俊秀,只可惜胖变了形,一双眼都快挤得看不见了。打扮倒甚是讲究,戴七梁冠,着红罗衣,白罗方心曲领,玉剑金佩,皂靴镶珠,颇有架势。

    长禧郡主则戴了顶帏帽,黑纱垂落,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数十仆妇和护卫簇拥着兄妹俩,气势汹汹闯门。花家的护卫和门房守在门口,苦苦支撑,到底人少,眼看就要守不住。

    朝朝抬手示意,花家的护卫和门房退开,让郑王世子和长禧郡主进了门。

    郑王府的护卫立时潮水般涌入,团团将朝朝主仆及花家的门房护院围在中间。

    护在朝朝身周的下人神情凝重郑王府这个架势,如今的花府,根本挡不住,不知姑娘有何奇招

    王府护卫们分开一条路,长禧郡主在仆妇的簇拥下走到朝朝面前,咬牙切齿道“窦瑾在你这儿吧,把她交出来”声音含混,却是漏风的。

    窦瑾下手这么狠,把她牙都打断了

    朝朝不露声色地往她厚厚的黑纱里看去,什么也看不清。

    长禧郡主恼羞成怒“花朝,你听到没有”

    朝朝面露不解“郡主这话委实奇怪,好好的怎么跑我这里找阿瑾了”

    长禧郡主怒道“你装什么蒜有人看到窦瑾和书院的那个小白脸跑到这里了。”

    朝朝微微笑了笑“郡主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郡主是知礼之人,当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阿瑾是我的客人,郡主要找她,该另寻时间,没有到我门上要人的道理。”

    “你”长禧郡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死丫头又在影射她“不知礼”她愤怒之极,“花朝,你以为你是谁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又骂郑王世子,“你是死人吗,看着我被人这么欺负”

    郑王世子从朝朝一出现,眼睛就恨不得粘在朝朝身上,这会儿被妹妹一催,轻咳了声,装腔作势地道“花小娘子,你这是何苦窦小娘子殴打御封的郡主,罪证确凿,你还是不要包庇她,免得连累了你见官,叫人心疼。”

    长禧郡主跺了跺脚“赵宏霆,你到底是哪边的”

    郑王世子被长禧郡主直呼其名,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安抚她“我自然是妹妹一边的,但花小娘子也可以是我们一边嘛。以和为贵,以和为贵,用不着一见面就乌眼鸡似的。”

    长禧郡主被他绕晕了,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愤愤道“她怎么可能和我们一伙”

    “自然可以。”郑王世子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向朝朝。

    春风拂过,落花蹁跹,她站在明亮的阳光下,红衣飘袂,纤腰若柳,云鬓雾鬟间,赤金攒丝芙蓉花开步摇上鲜红的宝石熠熠生辉。

    雪白小巧的耳垂上是与步摇一套的红宝石芙蓉流苏耳坠。指甲盖大的红宝石镶嵌在镂空的赤金芙蓉花中,下面垂下细细的流苏,稍一晃动,光芒灿灿,愈衬出她雪肤红唇,雍容明艳。

    郑王世子看得痴了,眯缝着眼上前一步,口中啧啧“多日不见,花小娘子容色越发照人,我那堂弟真是没福。”

    朝朝见郑王世子这副惫懒模样,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眼神微沉,退了一步。浣纱立刻护住她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郑王世子哪里将她们放在眼里,笑道“花小娘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亲近亲近岂不好”

    朝朝弯了弯唇,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小小民女不敢和贵人亲近,世子和郡主还是请回吧。”

    郑王世子笑嘻嘻地道“花小娘子忒也绝情,大家好歹从前是亲戚,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这就下逐客令了许久不见,咱们还没好好叙叙旧呢。”

    长禧郡主看出点意思,顿时炸了“哥,你不会看上她了吧我告诉你,你休想,父王不可能同意你将这种女人迎进门的。”

    郑王世子满不在乎地道“进不了门,养在外面也行啊。待会儿找到姓窦的,把她俩一起绑回去。一个送官,一个”他目光落到朝朝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从第一次见朝朝,他就开始肖想她,全京城最明媚,最高贵的一朵花,试问有哪个儿郎不想攀折不过那时候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放肆。

    如今,这朵娇花跌落人间,再无人庇佑,正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

    长禧郡主一愣,目光落到朝朝面上,也笑了起来“这主意好,要我看,她这张脸啊,还就配这样。”

    花家的人脸色全变了,各个现出怒色郑王世子这是把他们姑娘当什么了

    郑王世子望着被王府护卫团团围住,势单力孤的花家主仆,胜券在握“花妹妹,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吧,免得待会儿动粗,伤了你,好哥哥我可是会心疼的。”

    却是把称呼从“花小娘子”换成了“花妹妹”。

    朝朝心中冷笑,有了计较,垂眸道“我不能交人。”

    长禧郡主面如寒霜“我倒要看看你嘴能硬到何时”她做了个手势,众护卫齐齐按柄,“哐啷啷”之声不绝,佩刀齐齐拔出一半。

    雪亮的刀光森寒逼人,杀气腾腾。朝朝似乎吓到了,半晌,不甘不愿地道“阿瑾藏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不怕的话,自己去找。”

    长禧郡主笑了还以为她骨头硬得很呢,不过如此。“她在哪里”她问。

    郑王世子也道“我劝你还是早些说了吧,免得受苦。”

    朝朝垂下头“祖父所居的半日闲。”赵韧的御前侍卫守在门口呢,有本事去闯闯看。

    不远处的回廊,匆匆赶来的赵韧恰听到这一句,目中露出几分笑意来。身后去搬救兵的笼烟和谈德升头低得恨不能埋到地底姑娘花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祸水东引引到陛下头上来了。

    郑王世子一愣“你休要唬我。”

    花府的半日闲对大安官场中人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花羡为相二十年,半日闲几乎就成了第二个中枢,每日不知有多少攸关大安国运的大事在这里商定,等闲人不得踏入。花羡威名犹在,饶是郑王世子,也不由生了几分顾忌。

    长禧郡主却不管这么多,挥了挥手道“分一半人,去半日闲。”

    郑王世子迟疑“长禧”

    长禧郡主嗤笑道“你不敢去,我去。你呀,就留在这里和你花妹妹好好亲近吧。只要把她弄到手,做了花家的女婿,还怕那老匹夫”

    郑王世子目光闪了闪,深以为然,果然分了长禧郡主一半人,自己嬉皮笑脸地凑近花朝“好妹妹,他们去忙他们的,我们好好聊聊呗。”

    花家护院和奴仆愤怒地上前阻拦。王府护卫见状,两三个对一个,很快将外围花家的护院和奴仆制住,剩下浣纱紧紧守着朝朝。

    朝朝面沉如水。郑王世子得意之极,伸手摸向朝朝的面颊“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朝朝未料到郑王世子如此无耻,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动手动脚。她厌恶地又后退了一步“世子请自重。”攥紧袖中的银管,正要丢出。

    “自重,自什么”最后一个“重”字尚未出口,“砰”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听一声惨叫响起,郑王世子直接飞了出去,砸到了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王府护卫脸色大变,纷纷拔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斥道“大胆,陛下在此,谁敢擅动兵刃”

    陛,陛下

    郑王世子捂着刚被踹过,剧痛的胸口,七荤八素地抬起头。但见朝朝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玄袍皂靴,龙章凤姿,天生威仪,正是他在登基大典上见过的新帝。

    新帝他,他怎么会在这儿郑王世子顿时骇得面无血色。

    朝朝将准备掷出的银色小管收回,松了一口气,对跟在赵韧身后的笼烟比了比大拇指可算是及时把人请来了。

    长禧郡主还没走远,发现这边形势有变,又带人杀了回来。她没有听到谈德升那一声呵斥,更没见过赵韧,见哥哥被踢飞,半死不活地靠坐在门板边,顿时急了,指着赵韧道“给我把他抓起来”

    护卫们蜂拥而上,还未靠近赵韧,便见不知从哪里冒出十七八个侍卫,落地无声,身手矫健,三下五除二,就将郑王府的护卫打得落花流水。

    长禧郡主又惊又怒“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郡主无礼”

    赵韧皱了皱眉“聒噪”

    一个侍卫挥剑而出,长禧郡主大骇,顿时吓得动弹不得。但见剑光闪过,她的帏帽被挑了开来。长禧郡主这才尖叫出声来,一下子捂住了脸,浑身发抖。

    已经迟了,朝朝一眼看到她红肿得仿佛猪头的双颊,不由“啊呀”一声。窦瑾下手可真狠啊,这得扇了多少下怪不得长禧郡主都快气疯了。

    郑王世子反应过来,忍着剧痛,浑身发抖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臣妹妹不知您的身份,罪该万死。”

    长禧郡主如雷轰顶,不敢置信地转向他“哥哥,你说什么,他”

    郑王世子咬牙“你冒犯陛下,还不快快请罪。”

    长禧郡主看看赵韧,又看看郑王世子,双腿一软,扑通跪地,牙齿止不住咯咯打架“陛下,臣女罪该万死。”

    赵韧理也不理她,只低头看向朝朝,温言问道“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朝朝问“随我处置吗”

    赵韧道“朕会斟酌着办。”

    也就是说,他不一定答应。朝朝心中嗤了一声,原就没指望他多好说话,索性不理他。

    两人一来一回,旁若无人,却不知四周除了谈德升,看到两人模样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朝朝什么时候和新帝亲近如斯

    郑王世子和长禧郡主一个肋骨疼,一个脸疼,跪得两腿打战,却不敢发出一声。早春的天气,两人额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心中恐惧之极。

    原以为掐的是软柿子,没想到竟是踢到了铁板。

    朝朝抬眼看向郑王世子和长禧郡主。

    郑王世子和长禧郡主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抖若筛糠,额上的汗越滴越多。

    朝朝想了想,问赵韧道“废了他们的世子和郡主之位,让他们以后再不能仗势欺人可不可以”

    郑王世子和长禧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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