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数尽点亮,夏暄将小奶狗放回地上,转头去寻找适合匣子,以安放晴容那卷画。
    奶狗晴容愣在原地,两眼不知往哪儿瞄。
    三面墙壁挂满画作,除去有她参与的“猫头鹰抱树”、“丹顶鹤展翅拍人肩”,还有大批人与飞禽走兽互动的奇趣场景,所绘人物从孩童、小少年到青年,打扮、身份、神态各异。
    譬如,一只大猫领着四只小猫悠然前行,小小婴儿手脚并用爬在后;如总角孩童头戴老虎面具,与一火红狐狸嬉戏玩耍。这两幅画落款印鉴是“青川”二字,让晴容心中腾起嫉妒。
    毕竟恩师以山水画为主,闲来作写意花鸟,笔下人物大多寥寥数笔,如这般精细描绘五官情态的佳作少之又少。
    此外,另有总角牧童吹笛放养,白衣琴师“对牛弹琴”,少年将军携苍鹰策马奔腾,闹市卖艺小伙耍猴,书生写信以飞鸽传书,身穿赤月国服饰的青年猎户表演“骑虎难下”,更有超乎现实的小渔郎骑鲨鱼遨游,仙君骑凤驾云飞天
    纸张新老兼备,部分笔法青涩,随画上男子年龄增长而逐渐纯熟老练,依稀出自夏暄之手。
    画中人眉目如画,或孤傲淡漠,或沉静稳重,或意气风发,或表情夸张相貌、轮廓、身材、气质无一不是他本人。
    等等这是太子多年攒下的自画之作
    堂堂皇子,不光幻想化身为各类角色,还暗搓搓描绘成画、偷偷珍藏
    难怪此画阁无人看守,还层层上锁
    趁夏暄忙于整理藏品,晴容吐着小舌头,兴奋地摇起小尾巴,逐一品鉴画像,观察他从小到大的变化。
    当看到十七八岁的他身穿佛家海青衣,盘膝打坐,稚气未褪的脸满是庄重,头顶却顶着一只滑稽鹦鹉她笑得嘴不合拢、肚皮抽搐,倒地来回打滚儿。
    夏暄以湿笔舔墨,在木匣外标记“群芳图”、“贺若九”等字样,闻声茫然回望“饿晕了”
    晴容“哈哈”喘气,心道是被殿下的奇诡画风笑晕了
    夏暄搁下手中物,目带关切地行至她跟前,试着伸手抱她。
    她边“笑”边躲,滚着滚着,脑袋猛地撞上案脚,倏然回到赤月行馆的床榻上。
    返梅魂香幽幽渺渺,孤灯柔光掩映她眉眼潋滟笑意。
    早觉太子殿下表里不一,却万万没料到,其端肃淡漠的外表下,竟隐藏了有趣心魂
    假以时日,他大概会成为既雷厉风行,又沉稳仁慈的君王吧
    是夜,菀柳至晚未归,鱼丽同样没音讯。
    晴容廊下徘徊,忐忑不安之际,忽闻下人来报,东府女官登门,宣称奉太子之命,就搜行馆一事致歉。
    她连忙请人入内,心下寻思大晚上派人造访是做做样子,抑或有要事相告
    来者是一位中年女史,姓崔,慈眉善目,沉静有度。她呈上太子手书,礼貌问安,临别时悄然给晴容塞了一张小纸条。
    晴容不露声色藏于袖内,亲送对方离开,确认未引起任何人疑心,才返回卧房。
    如她推测,夏暄所书纸条提到春蒐之行的安排,明言他本人需率朝臣同往,香料走私案中的识香辨香将由专人接应;信末谈及,两批丁沉煎丸均不含毒。
    对应余晞临那句话,晴容越发糊涂致她久病不愈的若非丁沉煎丸,又是什么原因
    临近戌时,鱼丽匆匆归来,借展示兵器为由,将晴容拉到后院,悄声禀报跟踪过程。
    “长话短说,菀柳奉命前往乐云公主府,那公主存心为难,让她等了好半天。但返程时,她让同行丫头们到饭肆用膳,自己则孤身绕道去城东一家香铺,停留约莫一盏茶时分。”
    晴容秀眉微蹙“香铺”
    “那铺子已然打烊,必有古怪”鱼丽压低嗓音,“且招待她的男子身负武艺,我没敢靠近,亲眼看她离开,施展轻功赶回。”
    晴容亦觉有蹊跷“如今除了你,我谁都不敢轻信,但若事事要你亲自出马调查,一则容易露出马脚,二则”
    鱼丽接口“二则你连个保护的人也无。”
    “没错,咱们能力有限,只能另寻强援。”
    晴容轻咬檀唇,当机立断,借节约为名,命人把门外银杏树上的花灯减至三盏。
    驻足南门楼台,眺望宁静长街灯火暗淡了些许,她心间反倒亮起一束光。
    鱼丽凝望她弯起的唇角,一头雾水“这灯和强援有何干系”
    晴容不忍瞒她,低声解释“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太子与我约定,需要协助时,可将调整枝头灯笼数目。”
    “太子”鱼丽满脸疑问,“那个板着臭脸的家伙他还派遣部下把咱们行馆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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