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大伙儿矮了一截,只能瞧见攒动人头、摩肩接踵,还招致多方窥探议论,免不了意兴阑珊。
    余叔自始至终处于亢奋状态,一张嘴从未停下,若非滔滔不绝谈天说地,便是在啃爊肉、干脯、鳝鱼包子、鸡碎串儿
    大抵觉察晴容话少了,他猫着腰矮凑到她身旁,双眼溜溜环视,嘀咕道“小晴容,觉得无聊吗要不咱们直接去篱溪,溪边好多野桃树,每年花朝庆典,天上、树下、水里全是星星”
    晴容不禁诧异余家叔侄在京无亲眷,终日藏身小宅院,以编织谋生,从无访客,为何对长兴楼名菜如数家珍,还熟知京中各处地貌风俗
    她总觉自己病得晕头转向,又被梦里怪事闹得手足无措,以致忽略了某些重要细节。
    似触手可及,呼之欲出,却被时浓时淡的薄雾缭绕,难窥全貌。
    花市大街灯火渐亮,晴容戴上覆有薄纱的帏帽,以遮挡路人目光,随轮椅缓慢穿行于城东人潮。
    小城门外,连片竹丛浸润暮色,风竹混杂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仲春天籁;踏出竹林,无数花灯与明霞、野桃相交辉映,更增妍丽。
    外加清溪上游飘荡点点莲花灯、小船灯、橘皮灯,最初零星七八盏,继而数十盏,成百上千盏形态各异,疏疏密密,顺水而下,宛若流淌的熠熠星河。
    天星尚稀淡,人间自璀璨。
    晴容心底躁意一扫而空,揭开帏帽,催促鱼丽送她至桥边,寻无人处折船灯。
    余叔见桥上有人做糖人,丢下一句“叔叔给小晴容买糖”,连蹦带跳冲了过去。
    晴容知他嗜糖如命,平日被侄子管得严,难得自由,哪怕肚皮圆鼓鼓,还不肯放过丝毫机会,唯有扬声提醒“叔你小心些”
    众人围观下,那老头儿麻利地以小铲取热糖稀,用麦秸秆挑上一端往里吹气,待糖稀鼓成球,再捏、转、揉成小鱼、小耗子、小灯笼等造型,得一群孩子尖叫着抢夺。
    余叔一大男人混在孩子们当中,乐呵呵傻笑,甚是扎眼。
    老头儿先惊后愣“余、余三爷您您回京了”
    “老爷子要四条圆金鱼,还要大肥猫”余叔咧嘴笑着,伸手比划,“咳咳,这么大的你快吹啊”
    老头儿如坠梦魂,丢下手里的糖稀,一把拉住他,半眯含泪老眼,嘴里喃喃有词。
    晴容恨此时无动物超人的耳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猛拽余叔,趔趔趄趄步出孩童们的包围,仓皇从石桥另一端融入人群,转眼没了影儿。
    “桑柔阿志快快跟上”
    晴容一颗心紧揪,霍然站起,边张望边扼腕催促,满心懊悔真是大意万一有闪失,如何向余家小哥交代
    她试图迈步奔到桥上,奈何久坐腿脚酸麻,足下踉跄,重心不稳,身体前倾,眼看要摔进浅溪。
    鱼丽手急眼快,猛力推开挡在中间的轮椅,箭步上前,将她捞回。
    未料轮椅沿微陡斜坡滑出数尺,撞向路过的一名锦袍青年。
    “放肆干什么的”
    青年身后及时窜出一五大三粗的护卫,拦下轮椅,厉声呵斥。
    晴容摁住怒目瞪视的鱼丽,抢先道歉“对不住,一时不慎”
    “不碍事,”青年嗓音低沉,转头横睨护卫,“何必大惊小怪还不给姑娘送回去”
    晴容全身微僵,心下怔然这声音
    眼前人身量挺拔,一袭绣竹纹苍蓝袍子,戴嵌玉银冠,手执象牙镂雕折扇,面目英俊,略带书生气,却未至于显文弱。
    灼灼艳艳桃花林,熙熙攘攘行人流,掩不住他天生的珠玉光华。
    她挂念余叔下落,犹自寻思是否该装作不认得,敷衍了事,却见对方须臾愕然后,朗目漫过暖春流泉,薄唇勾笑如月牙。
    “原来是九公主,小王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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