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皙眼看晴容完全置身事外,不禁发愁小姑娘平时多机灵啊关键时刻竟不思进取亏她还在哥哥面前夸“未来三嫂”是青川先生高足现下好了,闷声不响、一笔不落,谁知有多“高”啊
    她对着百年未碰过笔纸砚墨,唉声叹气自己挖的坑,拼了命也得跳啊
    一咬牙,她握住笔杆,反复琢磨后,怒而推了兄长一把。
    “你盯着,我画不出来。”
    夏暄俊面含笑,悠悠踱步至栏外。
    夏皙屡屡对晴容使眼色,让她画上几笔,无奈晴容却故作不懂,还丢下一句“我这就回避”,匆匆领侍女下楼。
    对上兄长憋不住的笑,夏皙气得重重搁笔,抓起待画的大红柿子,暴力地掰为两半。
    楼下,晴容沿画阁绕了一圈,深觉此处叶嫩枝柔,鸟语花香,满目好景致。
    正想挪步往外,忽见夏暄下楼,忙退至一旁礼让。
    夏暄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尊师青川先生承袭了徐家山水、阮家画鸟、傅家人物,又独具一格九公主何不给阿皙传授点技巧”
    “小九鲁钝,鼯鼠之技,既不敢辱没师名,更不敢班门弄斧,还请殿下恕罪。”
    晴容嘴上一如既往谦卑,内里腹诽就不让你看怕美瞎你的眼
    “九公主过谦了”夏暄行出数步,却在她上楼时重新唤住她,犹豫片晌,压低嗓门,“听闻九公主极擅香道,本宫有一事请教。”
    晴容一怔连这也晓得该不会是上一次
    “殿下过誉,小九愿尽绵薄之力。”
    “烦请九公主细品,此为何香。”
    夏暄从袖内翻出一小木匣,菀柳双手接过,转而奉予晴容。
    晴容小心翼翼拿稳小匣,退开两步,掀开匣盖,揭掉层层油纸。
    里头所藏是一片玄色布料。
    她无须细嗅,已轻而易举从幽淡且醉人的清香中辨识。
    压抑惊慌,她秀眉微蹙,假装再三确认,温声道“此香既入络,亦主散,淡而不灭,清而不寡,是我赤月国的安神香。小九斗胆,敢问殿下从何得来”
    她轻轻昂首,不经意间撞入夏暄朗朗长目。
    那是她异常熟悉的一对眼眸,形状狭长,双眼皮很深,瞳仁乌亮,如流淌星河。
    夏暄却是初次和非亲非故的少女对望,颊畔没来由灼烧。
    他收好小木匣,信步行至院落,向楼上瞟了一眼,才轻声道“偶然所得,久未退散,故而好奇。”
    “殿下,安神香作宁神促眠,洒在床褥软枕上,残香半月不退。”晴容猜出他不想被夏皙听见,也特地小声解释。
    夏暄面露赞许,改而聊起香药,并悠然步向院外。
    晴容暗暗称奇皇太子随身携带遇刺时沾染的香料还打算和她单独叙话这是要给她设套吗
    她未敢小觑,从香的入脾、开胃、透心、透骨、入络等药效说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暄浅笑倾听,引领她和菀柳踏入回廊,驻足于两院间的假山前,方沉声应道“上有蓬莱怀香握兰的仙人,中有香不离身的乔木世家,下有以香调味的黎民百姓香者广布天地之间,而九公主博学详说,殊行绝才,不可多得。”
    晴容总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赞赏之辞,悄悄挑唇“殿下谬赞。”
    夏暄正好回眸,捕获她微露的小得意,莫名随之莞尔。
    双方眸底流波交缠,此间仿佛飘过弱柳醉薰风;肢体未曾相接,神思则恍若晓花凝露,莹莹互融。
    晴容呼吸如遭攫取,瞬即慌了神。
    夏暄亦觉心魂离散,只想说点什么,以缓和这一息的微妙浮思。
    然而,他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仓促间无话可说,唯有硬着头皮道“前日东暖阁本宫护卫出手过于粗鲁,冒犯了九公主,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晴容懵了她幻听了
    皇太子殿下昨儿不是信誓旦旦,说她和他“已然扯平”、“他是君王”、“连她父亲也得对他俯首称臣”,因此无需致歉
    夏暄见她小嘴翕动,半晌无话,自觉诚意不足,补了句“当然,我在未了解来龙去脉前,对九公主出言不逊,确应退思补过。”
    说罢,朝她一揖。
    晴容低头细看自己双手,没、有、毛证明她没做梦,也没变成动物
    所以,不可一世的太子,算是趁妹妹不在场时,偷偷向她赔礼道歉
    殿下,您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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