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河拖拖沓沓溜达出了阎王殿,身后遥遥传来钟判刚正不阿的声音“孟庆,生前害人性命,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直接发配诛心十六小狱,钩心掷蛇,铡其身首,再发下一狱受苦”
    鹿河笑了笑,这勾魂,可比勾簿有意思多了。
    在阎王殿耗了一整夜,鹿河累极。
    中元节的喧嚣一如往年,鬼客往来纷纷,一同凡间般自怡自得。
    路过一个摊贩,只见一鬼差正在卖凡世河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鬼差讨好地问道“鹿爷当差辛苦,来一个河灯吗寄托相思。”
    鹿河挑了挑眉,“我能给谁寄”
    鬼差尴尬道“呃那就许个愿呗”
    鹿河看了看一溜排的河灯,眼前一亮,拿起一盏淡粉色的荷花灯,这瓣儿上还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鹿,“这个倒挺好看。”
    鬼差忙贴着笑脸道“鹿爷好眼力,这鹿,可是凡间沈铨所画连东瀛人都青睐呢。”
    鹿河斜睨看着他,呵呵一笑,“沈铨所画有点意思”
    她拎起白鹿河灯,懒懒散散丢了句,“没带钱,先赊着”
    鹿河来到忘川河边,指尖一点,“咻”得一声,蹿出一簇火苗,点燃了河灯。
    鹿河将河灯放在忘川河中,默默许愿道“虽然我不知道许什么愿,但只愿一切顺遂罢”
    见河灯飘远,逆行往凡间而上,鹿河匆忙道“等一下既然许了还是许完吧,希望阿娘平安健康,早日回到天庭呃还有还有,希望我们百鬼汤浴能多来几个一掷千金的贵客”
    河灯远去,在鹿河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
    鹿河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许那么多能不能实现。”说罢,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寻了个无人之处,翘着腿,优哉游哉闭上眼睛。
    现下,还是睡觉重要一些。
    就在鹿河酣睡之时,那盏被她许了愿的河灯,逆行而上,缓缓飘过鬼门关,飘过东海度朔山,飘入嵩里山西南之水
    河灯幽幽放着光,瓣儿上的白鹿在一众顺流而下的凡世河灯中格外乍眼。
    倏然,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一把捞起了这盏白鹿河灯,他摸着荷花瓣,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鹿河恍恍惚惚睡了一天,待醒来时,掐着时间一算,居然已经亥时她睡了一整天
    鹿河一拍脑门,一路往百鬼汤浴冲,路上鬼客侧目而视,只见一阵紫风而闪,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一回到百鬼汤浴,果然,只见蘩娘怒气冲冲看着她,“臭丫头你去阎王殿交差要交一天一夜”
    鹿河靠着大门,大口大口地喘着,只得认怂,老实招了在忘川河边睡了过去。
    蘩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再理睬。
    鹿河赶忙上前给蘩娘捏了捏肩,“阿娘累了那么久,不如就交给我吧”
    蘩娘推开鹿河,“交给你那我这店直接关门算了。”
    鹿河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她忽然瞧见百鬼汤浴的十八层居然冒着氤氲水汽,在这魅黑红灯之夜,格外醒目。
    百鬼汤浴共十八层,按照品级从上到下划分,十八层最是豪华,洗去凡间污秽必定能投个好胎净胎。而能去这一层的鬼,皆是凡间贵胄富绅,没有几万两凡间银两傍身,断是去不了这顶层汤浴的。
    鹿河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凑到了蘩娘面前,指着顶层道“阿娘,今日死了个皇亲国戚还是死了个员外大户”
    蘩娘一边看着账,一边飞速记录着,也懒得理睬鹿河,“我劝你啊,别管也别问,好好地在这给我待着。那可是贵客,你要是敢惹事,老娘扒了你的皮。”
    鹿河一愣,“贵客有多贵”
    蘩娘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人家给了给一千两的黄金。”
    鹿河一愣,一千两黄金
    河灯显灵了
    鹿河心底啧啧不已,用一千两黄金来泡汤,放在凡间,那何止是大户,简直是富可敌国了
    鹿河咂舌,看了眼顶层那扇遥不可及的门,满眼敬佩,“一千两黄金的陪葬可不是小数目,这人该不是家里产黄金吧”
    蘩娘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说罢,她扬手一挥,一个红檀木酒盘,托着二两小酒和一盘花生米,飘在鹿河面前,“给那位贵客送去,别耽误了人家的雅兴。”
    鹿河诧异地看了眼,低声道“泡汤还要喝酒”
    “你管呢,让你送你就送,哪那么多废话,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就知道胡吃海喝欺负人”
    “好好好,别唠唠叨叨了。”鹿河端过托盘,抿了抿嘴,便抬脚朝顶楼而去。
    蘩娘伸长了脖子叫唤道“放下酒食就走敢乱看老娘挖了你的眼睛”
    “知道了”鹿河不耐烦地摆摆手。
    不一会儿,鹿河驻足于十八层汤池门前。
    四方池,似华清,氤氲气,满犀香。池深二尺四寸,锦贝铺壁,白玉砌阶,满池鱼纹花锦。
    鹿河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甚是恭敬,“这位贵客,我是来给您送酒食的。”
    等了许久,里面未曾有任何回应。
    鹿河又将半张脸紧贴大门,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她再三确认,里面确实毫无动静。
    犹豫片刻,鹿河只得硬着头皮缓缓推开了汤池房门。刹那间,池中水汽涌出,满满盖盖扑了鹿河一脸,她赶忙闭上眼睛,胡乱地在空中抹了两把。
    待微微睁开眼,汩汩温泉声已消,一座画着神荼郁垒二位门神的屏风稳稳挡在汤池之前,氤氲水汽弥漫在内。
    那屏风上,搭着一套颇为精致的皓白华服。
    幽白大袖衫、白玉腰带、半透纱衣、水纹锦缎下裙、义领、提花暗纹里衣
    鹿河见那大袖衫的袖口银丝密缝,一轮明月绣在其上,丝衣其紑,载弁俅俅,心叹这衣服还真是不同寻常,就算与十殿阎罗王的官服相较,也是不落窠臼。
    这种衣服,倒像是天神所着。
    鹿河感叹了一下有钱任性,便继续小声呼唤着。
    “这位贵客”
    “那个贵客您还在吗”
    依然无任何回应。
    鹿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正欲绕过屏风,见屏风上神荼郁垒二位门神斜睨瞠目地盯着她,不禁心虚几下,将那件提花暗纹里衣往下一拉,挡住了神荼郁垒的双目。
    “罪过罪过。”鹿河朝二位门神颔首。
    她绕过屏风,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去,只见那四方池水汽氤氲,雾迷渐微,只消瞬间,睫毛便已沾染层层水珠,竟润得睁不开眼。
    鹿河揉了揉眼睛。
    迷糊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半露肩胛,后背稀白,长发散落,微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漂纱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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