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不了自己去喝那又咸又甜还有点辣的茶。

    他正想让侍女把这黑暗料理倒了,却见崔琰在这时候穿廊而来,进入厅堂,见着煮茶的小鼎眼光一亮。

    “叔父好兴致,琰正想煮杯茶喝,不料叔父这儿已经备上了。”

    崔颂归你了。

    崔颂抿着琼浆,不能直视那边吃茶跟吃罐头一样的崔琰。

    各自吃完午饭茶,崔颂这边正饱腹思睡欲,便宜侄子那竟是饱腹思情操。

    在崔琰的示意下,他的女侍搬来了一架外表似琴,但是有25根弦的乐器。

    瑟。

    崔颂脑中拉起了八级警报。

    “君子之近琴瑟也2,”崔琰餍足地叹道,对他发出邀请,“左右无事,不如叔父与琰共奏一曲,倒也不负这满园的春色”

    崔颂

    又来

    崔季珪啊崔季珪,你知道“琴瑟和鸣”是什么意思吗

    二

    然而这不是元朝,“琴瑟和鸣”还不是夫妻关系的代名词,崔琰更不会知道这一点。

    他只知道,弹琴鼓瑟,音律和绝能够与琴艺超凡的叔父共奏一曲,是何等快意之事

    崔颂要是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会把灌进口中的琼浆如数喷出。

    讲道理,对上崔琰的这个邀请,他是很想拒绝的。

    可他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昨天才蒙混了弹琴的事,今天若是贸然回绝,会不会让便宜侄子起疑毕竟原主可是爱琴之人,一天不弹就浑身不舒坦,突然拒绝弹琴,怎么看都不对劲

    崔颂还在犹豫,侍女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麻溜地搬来瑶琴。

    崔颂靠

    四有三好的崔颂少爷终是没忍住在心底爆了声粗。

    他不断对自己强调“冷静”,任侍女为他净手,又焚了香,做完一系列仪式,这才将琴放在身前的案几上。

    崔琰已经酝酿好情感,将手搭在弦上。

    崔颂睁着死鱼眼,默默看着华美的木琴。

    崔琰开始拨弄前奏,崔颂纹丝不动。

    崔琰的瑟音进入正题,崔颂仍然纹丝不动。

    崔琰心觉奇怪,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却见崔颂懒懒抬眸,冲自己洒然一笑。

    如此,崔琰再怎么疑惑,也不好直言询问,只按部就班地鼓完瑟,曳袖一礼。

    “叔父”

    “季珪适才鼓瑟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崔颂不动声色地抢过话语权。

    “这”崔琰被问得一懵,如实答道,“琰只听到自己的瑟音。”

    “除此之外呢”

    “”崔琰微愣,见崔颂神色肃然,他认真地思索起来,“琰只顾着指下弦音,倒是不曾注意其他的声音。”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不由看向堂内的主人。

    尚未及冠的少年长发未束,一身皂色深衣,广袖曳垂。

    隔着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少年唇角的弧度惬意而自然。

    “颂心中有一曲,恰能与刚才的瑟音相合,季珪且听。”

    崔琰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崔颂道“还请季珪阖目。”

    崔琰听从地闭上眼睛。

    一息过去,不曾有声音传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崔琰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琴音。

    他忍不住睁开眼,却见崔颂安详地坐在原位,两手垂着,连琴桌都没有碰一下。

    “叔父”

    你倒是快弹啊崔颂从崔琰眼中捕捉到诸如此类的焦灼意味,他不慌不忙地朝对方露出一个高深的笑,风清云浅地说道

    “曲已罢,季珪可听出了什么”

    崔琰

    如果崔琰是现代人,他当前的心音绝对会被“你t是在逗我”“这什么鬼”“是我少看了一个季度的美剧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刷屏。

    可惜他不是,因而他完全形容不出心中那股子纠缠在一起的诡异感觉,一时间失去了言语能力。

    等到崔琰终于反应过来,正要质疑的时候,崔颂摸着琴腹阴刻的隶书文字,及时加了一句。

    “此曲,名为问心。”

    问心

    再次思索之前的对话,以及让他闭眼却不演奏的用意,崔琰似乎明白了什么。

    “叔父是想让我抛却一切杂音,聆听自己的心声”

    崔颂笑而不语。

    崔琰再度闭上眼睛,神态肃穆而安详。

    暖阳,鸟语,和风,花香。

    因匆匆走过花廊而被忽视的一景一物,活灵活现地涌入耳中。

    崔琰睁眼,喟然长叹“琰懂了。”

    这段日子,朝中的局势愈来愈乱,连带他的心也躁动不平。

    如今静下来,倒似饮了一口凉水,浮华褪尽,神清气明。

    崔颂知道崔琰又多想了,但这正合他意。

    他一直坚信最有效的忽悠,不是千方百计地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而在于无形地引导。根据不同的目的,从不同的角度入手,引导对方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毕竟比起别人的观点,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法,甚至对自己的判断有着谜之自信。

    在此,崔颂还要感谢约翰凯奇的4分33秒3,感谢琴腹上刻着的“问心”二字。多亏了二者带来的灵感,才叫他在仓促中想到这个方案。

    虽然冒险而破绽重重,好歹算是混过去了。

    为了不让崔琰回过味,看出自己纯粹是在瞎扯淡,崔颂果断转移话题。

    “今欲何往”

    崔颂的意思是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后面还有一句随时可接的下文如果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哥顶不住了。

    然而崔琰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叔父世事洞察,竟已看出琰的去意。”遂拱手表示叹服,“琰欲前往北海,拜郑公为师。这几日叨扰叔父,还望琰离去后,叔父多加保重身体。”

    显然,因为“今”字在古言中拥有多重含义,崔琰把他的话理解成了“你今后打算去哪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崔颂反应极快,以琼浆代酒,遥敬对方一杯“何时启程”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本该为自己不用再应付难缠的“侄子”而高兴,结果事到临头,他反而有点舍不得这正气凛然又鲁直端方的“侄子”了。

    “且等十日。”崔琰接过侍女递上的玉斗,将斗中的琼露一饮而尽,“三日后便是洛阳文会,名士仕子云集。叔父月韵霞姿,惊才风逸,必能在会上大绽其光。琰总要留下凑个热闹,以不负这千载之机。”

    收回前言。

    崔颂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后槽牙都磨圆了。

    讲真。

    崔季珪,你还是快些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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