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死吗。”我问道。

    末广铁肠定如磐石地看着我,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看起来对此并不感兴趣,似乎只是出于礼貌一般地稍微歪了一下头,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但这个询问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好奇的意思。

    我对着他笑了一下,就好像当年我烧的场家宅子之前,对他们的家主笑的那一下一样。

    “因为你们是「猎犬」,是政府的狗。”我压低了手腕,将刀尖挑起了一个不高的弧度,“既然是狗的话,那当然会好好拴上狗链子。一旦哪条狗死了,主人就会立刻知道的吧。”

    末广铁肠看起来隐约意识到了我的言下之意。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让侦探社成功逃出猎狗们的追捕。”

    手腕翻过一圈,迅疾如电的刀光划破沉沉的暮霭,在霞光里勾出一轮泠泠新月,月牙儿尖尖的尾巴,不偏不倚地钩在了男人的胸口正中,勾出了一簇比晚霞还要红艳的血来,在与藤叶一色的绿外衣上绽开了一朵火红娇艳的花。

    “而第二个目标是、”

    “杀了你。”

    我反手握着军刀的刀柄,掌心的鲜血一滴滴地从拳缝间落下,溅落在我们之间的公路上。没有半分犹豫,我将手里的刀朝着他胸口更深刺去,然而末广铁肠直接抬手握住了刀刃,硬生生止住了我的动作。

    他手中的刀要朝我的肩头斩来,我向后仰身躲过了他的刀,折了肘骨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左腕,忍着手肘的疼,五指掐住了他手腕上的两处,便让他松开了握住我刀刃的手,抽回了没入他胸口的军刀,攥着他的手腕直起了身,右手抬刀挡下他的攻击,抬腿踢向了他腰间的一处。

    我听见末广铁肠闷哼了一声,显然是我踢到他的弱点了,但他也只晃了一瞬不到就恢复了平衡,手中刀身翻转,映着霞光的刀刃闪了我的眼,直直朝我的右臂斩来。我松了他的手腕,屈膝矮身躲开这一刀,在地上滚出了两圈起身,和他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不如猜猜看,在我拖住你们的这段时间里,国木田他们现在已经到达哪里了呢”我抬手将到横放在眼前,看着刀尖上染着的那一点鲜红的血迹,在绚烂的夕阳下像是蔷薇辉石一般深沉而美丽。

    末广铁肠看起来终于被我激怒了,他的眼眸眯了起来,细长的眉凌厉地扬起,瞳孔中翻涌着某种晦暗难辨的情绪。

    我只是朝他笑着,甩净了刀尖上的鲜血,垂手执刀而立,挺直的脊梁如同松竹一般坚韧,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不是善人。”末广铁肠一眼也没有看自己胸口的伤,他看着我,目光如炬。

    “对,我不是善人。”我的笑容愈发轻巧,刚刚打滚时脸上的伤又被擦破了,眉骨处有两道细细的血在缓缓流下,沾在我的眼睫上,我的眼皮微微颤了颤,于是它们就落进了我的眼里,染红了我的右眼,染红了我眼中所看见的东西。

    我想我这会儿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也丑到了极点。

    以前华姬老师向来不喜欢我去和妖怪们打架,因为我总是会把衣服弄脏、会在脸上添出伤口,这太难看了,一点也不美,我本来就没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再这么折腾一番,更是和“美”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于是被罚着抄了几年书之后,我就学乖了只要我变得更厉害些,那么我打架就不会输,衣服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弄脏、脸上不会再添新伤口。

    我变得越来越厉害,人类打不过我,连妖怪也很少有能打过我的了。我再也没有像是小时候那样狼狈又难看了。

    可我现在又变成了那样的狼狈,那样的丑。和对面的末广铁肠比起来,我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

    “那么,你是恶人。”末广铁肠说道,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个问句,等着我来回答。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弯下眉眼勾起嘴角,轻飘飘地笑着。

    末广铁肠举起了手中的军刀,毫不动摇地指向了我,他那宽大的长披风在风里飞舞着,像是积云一般沉甸甸地压过来,带着凌冽冷峻的气息,嗓音森寒得宛若降下了一场大雪。

    “恶有恶报、”

    “善有善报、”

    “若我手中无刃,则何以平四方之海,”

    “又如何能衡世间诸事,以偿己愿。”

    纤细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公路的中央,末广铁肠望向了我,那双像是弥漫着云雾一般的眼睛,此时骤然清亮了起来,像是大雪过后的初晨,一切都被洁白的积雪所覆盖,剔透的冰晶折射着朝日的晨曦。

    他手中的刀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我的心口,带着些许弧度的刀刃像是与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好似笔挺的树干上延伸出的枝丫,朝着阳光的来处向上生长着。璀璨的夕光落在刀尖上,耀眼如星辰。

    他声若洪钟。

    “雪中梅。”

    那一柄雪一样冷的刀刃上,好像开出了一簇簇火一样红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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