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时,京中传唱多日这首诗,便是赞她美貌之绝艳。
    妾又如何,云家倾覆亦如何,本就是生长在云巅处,俯览过山河众小,而今即便跌落泥池中,亦不是能被人碾压在脚下,逆来顺受的。
    病中气色不佳,云露华也不忘上过胭脂眉黛,整理仪容,方躺回床上去。
    掰着手指头算,阿弟也快有十六岁了,在大晟,男子十六岁便已经算成人了,之前她还盘算着阿弟成人时,她定要送他一份大大的礼,那个时候她也成了家,已经掌着中馈,说一不二,到时候和娘亲一道,给阿弟好好挑一个门第样貌都好的媳妇,看他成家立业,可一睁眼,十六岁快到了,却什么都变了。
    “阿弟如今在京中吗,读书好不好,有没有考上功名我想见见他。”
    说到她的阿弟,金凤面色有些古怪,想了想才说,“小少爷没学文,走了武,也很出息,在刑部当差,待您病好了,奴婢就托人传话给他。”
    云露华微微直起身子,“学了武”她摇着头,“不可能,爹爹曾说阿弟天资聪颖,来日必然是能进翰林的,怎么会学了武,刑部刑部倒也很好,六部之一,就是整日里和那些案司打交道,怪吓人的,他在刑部当的什么差”
    金凤不由垂下头,声音低了两分,“小少爷在都官司曹司郎手下当差”顿了顿,添笑道“听说当的十分好,很得曹司郎看重呢。”
    云露华面色沉了下去,即便她是个闺阁女子,但也听说过刑部都官司的恶名,都官司隶属刑部四司之一,但却因为主掌刑徒流放,反谋株连刑罚的差事,即便是刑部尚书自己,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刑部的主牢就设在都官司,里头听说简直是人间地狱,惨不忍睹,都官司的任务,就是把进来的人好好招呼一通,管你三七二十一,先上几个刑再说。
    就像云言询,最后便是腰斩死在了都官司手下的斩刀下。
    所以有人又说,但凡在都官司当差的,那都是八字带煞,天生命硬,能压住这些冤魂索命的,但若是死后下地狱,那就是会被拔舌剥皮滚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虽都是些民间传闻,但久而久之,便给都官司又蒙上了一层纱,云露华虽然从小就见过官场上大大小小的人,知道官职无尊贵卑贱之分,但依旧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得司郎看重算什么好事,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阿弟该进去的。
    “回头见了人,我要好好说说他,好端端的书为什么不读,跑去做那种”她想说脏事儿,又忍了下去,“那种沾人命的事,不该是他能做的,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当初爹爹可是”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云露华想到什么,又自嘲笑了笑,“也是,爹爹曾经乃是士林大家,却被状告是舞弊案主谋,天下士子见着我们云家,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怎么会让阿弟再涉足仕途呢。”
    恰在此时,窗外响起叩声,金凤开窗去看,原是白致。
    金凤慌里慌张打脸出去,蹲了蹲礼道“白公子。”
    白致面色淡淡,朝金凤微微颔首,递来一只镂花锦盒,“三爷知道云姨娘落水,差我送些药来给云姨娘养身子。”
    金凤捧着接过去了,谢了恩后,又揣揣道“姨娘说病好后想见云小少爷。”
    白致语气没什么变化,“想见便见,回头和门房说一声便是了。”
    得了这句话,金凤才安心下来,今时不同往日,在安乐侯府做妾,就是要处处看人脸色,若没有白致这句话,门房那起子拜高踩低的,根本不会替你传话。
    白致隔着窗子往里看了一眼,“郎中来看过,云姨娘可有大碍”
    金凤摇头说没有,“身子骨倒还好,郎中说吃两副药去去寒气便可,只是”她停了一下,“姨娘落水醒来,仿佛不记事了,连燕姐儿和慎哥儿也不记得了,还问奴婢如今是不是永安十七年”
    白致稍紧了紧眉头,“你的意思是,云姨娘不记得永安十七年以后的事了”
    金凤点了点头,又开解道“想必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待病好了也许就记得了。”
    落水会不会引起失忆,这个白致还真不清楚,而且永安十七年他敛去神情,只说,“你先看看,过几日还是想不起来,再请个郎中瞧瞧。”
    金凤嗳了一声,觑了觑人,“那您要进去坐坐么”
    客气话罢了,白致虽被安乐侯府上下尊称一声白公子,但也明白主奴有别,更何况男女本就是大防,他隔窗叩声,也就是避免被人说闲话,又怎么会进去。
    白致说不必,朝金凤一拱手,便飘然离开。
    金凤看着他身影好大一会儿,暗叹了口气,其实白公子人很好,这些年来也前前后后帮了她们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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