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声音这时候小了几分,不过陈遥一直在侧耳细听,即便门外之人刻意压顶了嗓门,陈遥还是听了个大概。
    “你家小姐真只是欣赏这小子的才学”门外公子是这么问的。
    “那是自然,诶张公子此话何意莫非您觉得”红儿声音也小了许多。
    “那自然是,那自然是,鱼姑娘何等身份眼光,自然是欣赏其才学,张某无心一问,红儿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听了这么几句,陈遥大概就明白过来了。
    门外两人一个是红儿姑娘,大概是来给自己送今天的吃食,另一层意思想必也是来取拿新作诗词;与之同行那位公子哥,不问可知,当是街巷故交,只不过这人是来砸场子找晦气的,他刚才不是也说,此番前来是要和自己讨教讨教
    一念及此陈遥感觉头都大了,门外两人心里有何预期他懒得去管,但院内这会子可是满满三大墙千古佳作啊这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可就麻烦了
    正想着赶紧找东西或什么方法遮盖一下,不想院门刚被敲响,苏满庭那家伙便二话不说去开了门。
    “公子先请。”
    门一开,红儿当即侧身一站,将位置让了出来,虽是能和张家公子搭上话,甚至还能调笑几句,然毕竟身份就放在那里,尊卑礼数自不能失,此番拜访,当是让张公子先行。
    有人开门倒也不算意外,门外少年正是当日自马背上甩下那人,嗯其中之一,此番再见,这少年已是恢复如初,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周身绫罗绸缎,与当日满嘴黄灰之相相去甚远。
    苏满庭开了门这张公子也没搭理他,见红儿这么懂规矩,微微一笑,抽出腰间折扇,“啪叽”一声展开扇面,他也没朝院内观望,只是故作神秘地冲站在一旁的红儿说道。
    “红儿姑娘,今日有幸遇见,既然你家小姐形容本公子诗作为虎狼之词那本公子便露两手给你看看,品之如何,你可得如实禀明你家小姐才是。”
    红儿当然懂他意思,当即抿嘴一笑,道“公子说的甚么胡话,若是前来讨教诗词歌赋,当有佳作传世,红儿岂会瞒着我家小姐只是不知公子今日备了几首呀”
    红儿可没这张公子这般傲气,她对陈遥的印象也不坏,当下虽是束手站到了旁侧,然说话之间仍是不经意朝院内瞅了一眼,这当属平常,她其实倒也不担心陈家公子能否接下张公子这讨教一说,只要自家小姐高兴,那怎样都好。
    想是这么想,但红儿没想到,自己下意识这一瞅,却是瞅见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见红儿话说一半突然怔住,这张公子也很是不解,但当他循着小丫鬟的视线往院内一瞟,这才愕然呆住
    只见前几日那破衣烂衫的臭乞丐,当下竟是稳坐院中台阶前,面目凝重,气度飒然,如天神临凡帝王睥睨一般正望着院门外他们二人,而在他手边的左右两面墙壁之上,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
    张公子眼神很好,这一瞥之下便已是看出,院中墙面之上笔墨行经之处,全是诗词歌赋,且还是新作。
    “啪嗒”一声,手中的折扇不觉间已是滑落。
    “张、张公子”
    红儿惊叫一声,忙蹲身将折扇拾起,再一抬头,却见张公子如失了魂魄一般,颤颤巍巍地挪进院内,也不搭理其余人等,直摸到墙壁一侧,一面直勾勾望着墙上所赋诗词,一面喃喃念道。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这行为陈遥自然看在眼里,也正是看在眼里,陈遥才愈发觉得难受,墙上百余首诗作,随便拎一首出来那可都是能耀烁古今的大家手笔,看那张公子的模样便能看出,自己这一次是真玩大了。
    事实也正如陈遥所想那般,所谓真正的人间绝句,就是一直被模仿,却很难被超越,如屈原、李白、杜甫、李贺、苏轼、辛弃疾等,这些人往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笔走龙蛇之间便能在诗坛留下浓墨重彩,其笔下之诗词高山阔海,巅峰日月,其思虑超拔远迈,奇才壮辞,非等闲可比。
    自己呢
    自己他娘就一社畜啊在校那些年甚至连学霸都算不上,如此竟胆敢藉着酒意大肆剽窃这些先人之笔,且不说风格迥异均非出自一人之手,要是真因此出了名,脑袋里的存货全抖完了,那岂不是要被这世间的文人给骂死,三生三世都别想翻身。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怪贪杯误事了。
    陈遥连连叹息,果儿那小妮子喜欢,自己也没办法,本想让她高兴几天,然后再借酒装疯把三面墙给抹了,或者说不定明个下场雨什么的也是极好
    只是没料到红儿隔天便再度亲自登门拜访,拜访还则罢了,这平白无故怎的又跑出来个张公子这人多半是喜欢那鱼寒酥,不去鱼大小姐面前抖机灵,非要跑来和自己搞什么讨教诗词歌赋,现在好了,全完了。
    陈遥这一叹将魔障一般的张公子给叹回神来,他抖着右手指着端坐阶前的陈遥,半晌才抖出几个字
    “你你你、你究竟是何、何许人也”
    红儿这会子也从院外进来,她震惊的程度不亚于身侧的公子哥,不过倒是显得比他略为镇定,捧着扇面环视一圈,这才怯生生问道。
    “陈、陈公子,这、这些都、都出自你手”
    “我”
    “那可不昨日我陈哥哥一壶春雪下肚便是一墙诗赋,现下这三墙佳作不过是三壶春雪尔尔,若是酒够墙广,岂会只有这区区百首”
    陈遥还未搭话,一旁的果儿已是扑闪着大眼睛、吐着舌头接上了话茬,她也看出院中这公子哥来者不善,当即表示,这还只是陈哥哥酒不够写不下了的,若想讨教,下次准备足了再来。
    三墙百首,集数家之长,亘千载之久,怎么准备
    怎么准备都是一个死字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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