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 瓢泼大雨无比真实地浇淋在危宿身上, 凉到几乎寒彻骨髓。
    绿枝山万籁俱寂,鸟雀、虫鸣声皆静。在宏大的落雨与苍翠的青山包围中,很容易让人感觉天地宏大,众生如芥子,旁人的热闹都与己无关,行行往往来来去去, 不过也就是孑然一身,不过也就是“孤独”二字。
    异界的堕神残念, 以及新附着于胸腔内的“碧血丹心”,到底是对危宿产生了些影响。
    他在群敌环伺中未曾动摇分毫。只是现今,那双望向灰蒙天际的眼眸中到底是映入了几分阴郁。
    “危凭虚啊危凭虚,逐麓没有你的归处”
    他心念一动, 冰凉的本命剑已握在手中。
    迅如闪电的剑气顷刻间击碎了旁侧的巨石,两侧的丛林古木被猛然齐齐削断
    倏而剑法本就讲究着一个“快”字。
    危宿的剑如薄光。无边的雨丝皆被尽数挑落, 一丝一毫都沾染不上剑身。他身在绿枝山中, 却几乎化成一道难以看见的残影。
    倏而的第一重到第十一重,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烂熟于心。
    这曾是一招屡试不爽的法子。全身心投入剑意中, 庞杂琐碎的凡尘就沾染不上他。
    可是这一次,无论他的剑使得是怎样的快, 用得是多么的纯熟, 铺天盖地的回忆却能躲过他的剑招,纠缠上他。
    危宿看见了昔日的危家永遏山。
    危莫眠叼着一根蓍草签,老爷子胡须半百, 精神抖擞,架着条腿坐在太师椅上,身躯歪斜,看上去没个正形。
    危凭虚的师兄们叫苦连天,汗流浃背,都快要把剑当作拐杖使。
    整个山头平地上,就只有身量和剑长差不多的危凭虚身姿最端正,一张小嘴抿得紧紧的,小手牢牢得握着剑柄,一脸严肃。
    危莫眠将衔着的蓍草签吐了出来,虚虚一指左手起的第一个人。当即,最高的那个师兄步伐一个趔趄,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从小腿处踹了一脚般,却又被什么虚无的气力禁锢住了,脊背被搬得笔直他痛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师父”
    危莫眠唾了声“老一,用剑姿势不对,剑骨道心剑骨道心,剑骨你都立起不来,还遑论道心自己去水潆回那挥玄石重剑九千九百八十二次。”
    大师兄愁眉苦脸。二师兄正襟危坐,恐惧地等待点评。
    “老二”
    “在”
    危莫眠“嗓子那么大做什么大嗓门就能掩饰你运转不畅的灵力了体力总是跟不上,多半是平日锻炼锻得少。锻灶灰心经掌握得怎么样了自己下去运转三十六个大周天。”
    二师兄两股战战,但还是坚强地大声应道“好的师父”
    三师兄刚被捡来不久,又瘦又小,已经快要掉眼泪了。不过幸运的是,危莫眠眼神刚瞟到他身上,危凭虚他娘就笑吟吟的从竹林后走了出来。她端着一壶茶,将点心托盘随手放在一边的石桌上,温文尔雅道“累了吧过来喝点灵茶。”又对危莫眠说,“祝家送过来的,上好的午瓯茶。爹,您也尝一尝”
    危莫眠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毛小子们,下去休息吧。”
    其他三个师兄皆欢呼一声,朝着茶水与点心狂奔而去。就只有小小的危凭虚提着剑,还站在空地上,眼神定定地盯着危莫眠看。
    他娘就缓步过来,俯身想捏一下儿子的脸。小凭虚反应却很快,后退了一步,不给捏。
    她就笑了一笑,拿出手绢将小凭虚额上的汗珠给轻柔擦拭掉“站着发什么愣呢还不快去和师兄们喝茶去点心可也是你小未婚夫家送来的呢,听说是你小未婚夫最喜欢的,再不去快点,没准就被你师兄们给抢光了。”
    小凭虚这才收了剑,慢吞吞地走向点心的放心。
    危莫眠虽把收来的徒弟都给狠狠地批了一遍,转身却开始向儿媳妇炫耀“你看我眼光不错吧,捡来的这三个徒弟都荒废了那么多年了,根骨还是万中无一,剑法修为都没落下。等着吧,我准把他们的和世家子一样。不,比世家子还强,准让祝家那老头子在地下开一开眼。”
    而备受危老爷子期待的三位亲传弟子毫无被期待的意识,正在小竹林处围着石桌喝茶打趣。
    见小凭虚来了,师兄们顿时挤眉弄眼起来,笑嘻嘻道“快来快来尝一尝。”
    小凭虚正正经经地爬上石凳,坐姿规规矩矩,斯斯文文地拿了一块点心,颇具期望的尝了一口。这一口,他的脸几乎就皱成了一团“咸的”
    大师兄哈哈大笑,从衣兜中掏出油纸包裹着的枣泥酥来,同时还不忘调侃他“都说小孩子确实是喜欢甜口,但是凭虚你小未婚夫可是喜欢咸口的,都是小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二师兄揶揄道“口味差别这么大,以后你们一起生活可别打起来。”
    小凭虚听了这话,伸向枣泥酥的手又缩了回来,皱着眉头把咸口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个干净。
    师兄们啧啧称奇。
    二师兄“没救了没救了,这还年纪小小,都没见面呢。平时倒嗜甜如命,喝粥都要放糖,还倔到谁劝都不管。怎么不过就一句祝家小公子喜欢,就突然吃得下去了”
    三师兄道“这还不是因为师父卦算灵验。喂,小师弟,帮我问问师父怎么样让师父给我占上一卦,也不问别的”他很不好意思似地挠了挠头,很期冀般的,小少年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蛋硬是透出害羞的红色来,“就问问我未来媳妇呗。我未来媳妇咋样啊她喜欢什么口味啊有没有修为如果是凡人的话我就要好好修炼了,以后就能保护她了。”
    师兄们哄笑成一团。
    剑光迅速地将过往的图景割碎在漫天大雨中。
    危宿闭了闭眼。剑势愈来愈快、愈来愈凶。那来自于过往的笑闹声彻底模糊在雨声里。
    但是回忆没有。
    在雨丝的碎光中,危宿还是能看见昔日的残片。
    危莫眠仙逝那日,永遏山也是如此大的雨。
    上上下下的弟子们跪了一座山头,泣不成声,哀声将雨声彻底遮掩。危家没有要求危莫眠收来的外姓弟子们为他服丧,但是每个人都着了丧衣,哭得浑身脱力,站不起来。
    从远处看,永遏山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危凭虚没哭。他娘没有,他爹危泉听也没有。
    危泉听原本是反对老爷子开宗立派的。但是这一日,他攥着小凭虚的手,很久没说话。
    最后,危泉听在弟子们的悲啕声中掷地有声“昆吾派不会散。”他这么说道,“老爷子走了,我来教你们。”
    危凭虚的三师兄在半夜过来找他。老三顶着一双肿得像个桃子的眼睛,塞给一直不吃不喝的小凭虚一包枣泥酥。他在小凭虚身边蹲了很久,才用他几乎快哑的声音劝道“你不要难过。”他说出一句,然后又哽咽了一声,慌忙将脸捂住。
    半晌后,三师兄才继续道“老一让我把枣泥酥给你。老一说,师父做的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老天爷是长眼的,师父会有福报所以你不要难过。昆吾派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我们师兄都在你身边。”
    他说得颠三倒四,最后反倒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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