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 太不像话了, 谁教你的”四奶奶进了灶房抄起一根棍子,生气地往陈向上屁股上拍了两下, 怒瞪着他。
    “奶奶, 你听我说。”陈向上一边躲,一边翻开野菜, 露出藏在下面的野兔, 邀功般地说, “奶奶,你看这个。”
    四奶奶瞪了他一眼, 丢下棍子,提起兔子。好肥的一只野兔, 才死不久,兔子身上都还是暖和的。
    “你又上山了”四奶奶瞥了他一眼。
    陈向上笑得很谄媚“嗯, 割完猪草, 我上山捡柴,碰上了这只兔子, 情急之下镰刀一甩, 砸到了这只兔子, 然后它慌了神, 往前逃窜,撞在了前面的石头上, 撞死了。”
    “又撞死了, 你运气还真是好。”四奶奶嘀咕。最近这小半年, 孙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每个月总有两天上山会逮着野鸡野兔的,有时候还能在河边碰到野鸭子。这极大地改善了他们家的生活。
    陈向上摸了摸额头,他真的太难了,为了糊弄奶奶,他已经编了好几套野鸡撞树上,野兔掉水坑里,野鸭被水草缠住的说辞。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下次要编什么。
    四奶奶倒是没怀疑,又问“福香也跟你一块儿”
    “嗯。”陈向上实话实说。
    四奶奶瞅了他一眼“那她捡到兔子了吗”
    陈向上摇头,怕四奶奶又追问,立即转移了话题“奶奶,我刚才也不是故意不给那个人野菜的,这不是怕他看到咱们家的野兔吗”
    这年月谁吃肉不藏着掖着啊。
    四奶奶这才明白了原因,她就说嘛,他们家向上怎么会这么不懂事。
    见奶奶似乎不怎么生气了,陈向上捧了一把野菜,大方地说“那,奶奶,你现在把野菜分一些给他。”
    四奶奶瞪了他一眼“人家还好意思要咱们的野菜吗再说,小岑身体不舒服,躺着休息去了,行了,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然后一个小时后,陈向上就见识到他奶奶的“有数”了。
    烧好兔子,四奶奶拿出两只大碗,在一只碗里先盛了大半碗饭,然后用铲子铲上满满的土豆烧野兔“你给小岑送去。”
    “不是,奶奶,这个不好吧。”陈向上不大乐意。他倒不是舍不得这点肉。主意是那个姓岑的以后要在他们这儿住一段时间,要是发现他们经常吃肉怎么办他奶奶就是心太善了,一点都不知道防备人。
    四奶奶睨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小岑的身体不好,待会儿自己做饭,得到什么时候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咱们村子治病,多可怜啊,咱能顺手拉一把就拉一把。”
    “奶奶你真是太好心了。”陈向上气得半死,早知道他先前还瞒着那个姓岑的干什么白招一顿训。
    他不情不愿地端着碗去敲响了岑卫东的门。
    岑卫东其实并没有睡。他知道,这祖孙俩今晚很可能要吃肉,所以故意躲在屋子里没出去,免得大家尴尬。
    可他没料到四奶奶这么热情,竟然给他这个刚认识的人送肉。
    “谢谢,稍等一下。”岑卫东扬起笑,礼貌地接过碗,回到屋子,几秒后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五寸长的匕首,递给了陈向上,“经常上山,带个东西防身。”
    说完笑了笑,当着陈向上的面关上了门。
    陈向上握着冰凉的匕首,错愕不已。这把匕首有巴掌那么长,半寸宽,通体雪亮,非常锋利。陈向上对着墙壁划了一下,明明没怎么使劲儿,泥坯墙上就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好锋利的匕首。男人嘛,没有几个不爱器械的,陈向上也不例外。他爱不释手地握住匕首,心里天人交战。一个小人说,这把匕首肯定很贵,应该还给对方,另外一个又说,要还了他以后肯定弄不到这么好的匕首。
    就在陈向上犹豫不决时,四奶奶见他送个饭迟迟未归,在灶房里扯着嗓子喊道“向上,向上”
    陈向上蹬蹬蹬地跑回灶房“奶奶,叫我啥事。”
    四奶奶把另外一碗兔肉推给他“给福香和阳阳送去。”
    “奶奶,不用了吧。”陈向上挠头。
    四奶奶把碗塞到他手里“什么不用,你跟福香一块儿上山的,这兔子也是两个人的,不能咱们吞独食了。”
    什么吞独食啊陈福香还抓了一只野鸡呢,是她说今天不想吃兔子,想吃野鸡,他才提了兔子回家的。
    但谁让他刚才说陈福香没有收获呢。自己撒的谎只能自己去圆了,陈向上认命地端起了碗,闷闷地去了陈福香家。
    陈福香兄妹也已经做好饭,坐到了桌子旁,看到他过来,陈阳有点意外,招呼他“向上,在我们这里吃饭吧。”
    “不用了,奶奶让我给你们送野兔。”陈向上把碗递给了陈福香。
    陈福香去了灶房,把碗腾出来,洗干净还给他。
    堂屋里就只剩陈阳和陈向上。
    陈阳看着桌子上的野鸡,摇摇头“你没告诉四奶奶福香也抓到了一只野鸡”
    陈向上摸了摸鼻子“没有。”
    “很好。”陈阳拍了拍他的肩,拿了只鸡腿,递给他,“啃吧,在我们家多吃点肉,回去让四奶奶多吃点兔肉。”
    陈阳感激四奶奶的照顾,可事关妹妹,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跟陈向上虽然没就此沟通过,但在这方面,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都一致瞒着四奶奶。
    陈向上也不客气,坐到桌子边,抓起鸡腿就啃。啃完了鸡腿,陈福香又给他盛了碗饭过来,让他继续吃。
    吃着吃着,陈向上忽然响起岑卫东送他匕首的事。他掏了出来,递给陈阳“阳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你哪儿来的”陈阳眯起了眼。他虽然不了解匕首,但这玩意儿一看就很贵,不是他们乡下的。
    陈向上嘿嘿笑“用半碗兔子肉跟住在我们家那个人换的。”
    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阳有点意外“你说他要留在咱们这儿,还住到了你们家”
    陈向上点头“听说是在房爷爷那里治病,具体呆多久还说不定。怎么,这个人有问题”
    陈阳摇头“这倒没有。听说是个退伍军人,负了伤,到咱们这儿治病的,不是什么坏人。”
    军人在这个时代的声誉非常好。陈向上一听对方的身份,就松懈了“这样啊,知道了。那阳哥,你说这个匕首我要还是不要”
    陈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要就收下吧。他也不单是为了你们家那碗兔肉,应该是感谢你们借房子给他住。你要不收啊,我估计回头他还会送你们其他东西。”
    陈向上美滋滋地把玩着匕首“那好吧,我就不还他了。”
    陈福香还是第一次见陈向上这么喜欢一样东西。她摊开手说“向上,给我看看。”
    陈向上小心翼翼地把匕首递给了她“小心点啊,别割破手。”
    陈福香拿着匕首翻来覆去地瞅了几眼,也没瞅出什么名堂,还给了陈向上“就一把刀嘛。”
    “那你可不懂,这种刀,咱们想买也找不到地买。这里有一串像蝌蚪一样的符号,是字吗”陈向上捏着匕首,玩着玩着,发现把柄那里有一排很小的蝌蚪文。
    陈阳和陈福香也认不出来“可能吧。”
    “算了,管他是啥呢,反正是个好东西就行。”陈向上也不深究了,他把匕首收了起来,继续吃饭。
    陈福香他们晚上烧了一只野鸡,就两兄妹,这分量有点多,陈向上也不跟他们客气,最后吃了个七分饱,才放下了筷子“阳哥,福香,我回去了。”
    “等一下。”陈阳叫住了他,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掠过,“现在天气暖和,吃的东西也多了,最近你们不要上山去打猎了。”
    他冷不丁提这个,陈向上有点错愕“为什么啊阳哥,山上的野兔可嚣张了,经常下山糟蹋咱们的庄稼,我这是为民除害。”
    陈阳不为所动,他这话主要是说给陈福香听的“暂时不要抓野物了,你们可以去掏鸟蛋,找野鸡蛋,野鸭蛋,摘野菜,采蘑菇,挖山笋能吃的东西很多,我最近想吃点其他的,不想吃野鸡野兔了。”
    陈福香被他所描绘的这一堆东西吸引,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嗯,哥哥,那我明天去掏鸟蛋,找野鸡蛋,我想吃香椿炒蛋。”
    “好,明天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你摘香椿。”陈阳摸了摸她的头很好说话。
    陈向上不大乐意,可惜这个事没人征求他的意见,谁让他只是个蹭肉的呢
    哎,阳哥在想啥啊,放着好好的肉不吃,非要吃这些草,真傻。
    陈向上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四奶奶见他过了这么久才回来,不禁抱怨“你这孩子,让你送点东西,你怎么去这么久又在福香家吃饭了”
    “嗯,阳哥和福香太热情了,非要拉着我吃饭,不吃就不让我走。”陈向上全推到陈阳身上,这样他奶奶就不会说他了。
    四奶奶知道他肯定又夸大了,嗔了他一眼“你啊你,送的那点还不够你吃的,你到底是送东西,还是去蹭吃的下次再这样,就我亲自送了。”
    “哎呀,奶奶,福香和阳哥也不是外人。他们对我们好,我们也对他们好,这都是相互的,不用分那么清。”陈向上不以为意,他虽然小,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比如今天,要是阳哥他们不够吃,他肯定不会留在那里蹭饭。
    四奶奶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额头“什么都让你给说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岑卫东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出,笑着替陈向上解围“四奶奶,向上说得有道理,人都是相互的,你帮我,我帮你,分太清就见外了。”
    四奶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数落孙子,放过了陈向上,问岑卫东“小岑吃饱了吗没吃饱,锅里还有饭,向上那臭小子去邻居家吃过饭了。”
    “已经吃饱了,谢谢四奶奶。”岑卫东边回答,边提起桶,打了一桶水上来,将碗洗了,又拎了一桶水,问四奶奶,“浴室在哪儿”
    四奶奶家没有浴室,只是用芦苇杆在茅房旁边围了个方桌大小的地方,然后在地面上铺了一些石子,用作洗澡的地方,乡下人家,大多都是这样的。
    四奶奶给他指了指地,见他拎着冷水过去,连忙拦住了他“小岑啊,你还在生病,现在天气也不是很热,别洗冷水了,对身体不好,铝锅里有热水,你掺点热水洗,也就废两把柴火的事。咱们村子挨着山,不缺柴烧。”
    “好,谢谢四奶奶。”岑卫东没有拒绝,感激地说。
    四奶奶摆摆手“不用谢,就多烧一把柴的事。”
    等岑卫东洗完澡出来,四奶奶已经吃过饭,收拾好了,正坐在院子里收拾陈向上今天捡回来的柴。
    他今天弄了两根大腿粗的干树枝回来,这么粗的树枝放在灶里不好烧,四奶奶就用锯子把他们锯成半米长的木头,再用斧头劈开,然后堆在墙边,没柴了就抱一堆进灶房。
    岑卫东见了,放下桶,过去接过锯子和斧头说“四奶奶,我来吧。”
    “使不得,使不得,你身体不好,就一点,我来吧。”四奶奶连连摇头。
    岑卫东笑了“我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的。”
    他拿起锯子,用力拉了几下,木头就断成了两截,手再提起斧头,往下一劈,看起来没使什么劲儿的样子,木柴就劈成了两半。
    四奶奶见了感叹“还是你们年轻人力气大。”
    力气大的岑卫东只花了几分钟就把两根木头锯断,劈成了一根根的小块,码在墙边。
    “小岑,累了吧,喝口水。”四奶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岑卫东接过喝完,然后对四奶奶说“四奶奶,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我一个人开火太麻烦了,我想跟你们搭伙,我每个月给你们十斤大米,四十斤玉米面,再给一块钱的油盐酱醋费,你看行不行”
    这老太太心软,分开吃,怕是有点什么好东西也会分他一半。所以岑卫东提出一起吃算了,当然,他嫌麻烦也是一方面。
    四奶奶对搭伙没意见,只是自己家的伙食并不好,收他那么多粮食,心里过意不去。
    “大米就算了,你就出玉米面吧。”四奶奶想了想说。
    岑卫东笑了笑“成,不过我的大米已经拿回来了,不吃也要生虫,这个月就先这么吃吧。”
    这回四奶奶没法拒绝了。
    于是岑卫东回他的屋子,将武装部今天给他送来的粮食,送到了四奶奶那儿。
    四奶奶看着袋子里白生生的大米,心想,回头还是单独煮给他吃吧,这是人小伙子养身体的,他们哪好意思吃。
    于是,岑卫东就这么在榆树村住下了。
    榆树村远离城镇,民风淳朴,有山有水,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岑卫东很久没过这样平静闲适的生活了。
    虽然是养伤,但他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并没有丢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穿着衬衣起床,出了门,沿着队里的小路慢跑。碍于旧伤,他的身体没法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但不想身体荒废,也要进行适度的运动。
    沿着村子跑了半个小时后,沉睡的山村在薄雾中醒来,屋顶上升起袅袅青烟,鸡鸣鸭叫声响起,家家户户紧闭的门也开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岑卫东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转而背对着朝阳往回走。
    走到村口时,路过一座新的砖瓦房,他多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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