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衡玉而言,总是必做不可的。

    忙活了两天,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月上枝头。

    是被饿醒的。

    衡玉躺在床上思考几秒,在继续睡和去食堂碰运气两者间来回抉择,最后果断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一把拿起挂着的红色斗篷披在身上,推门走去食堂。

    这个时间点,天地好像都静谧下去。踩在雪地里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被耳朵清晰捕捉到。

    一直到接近食堂,瞧见食堂外那燃着的灯笼时,衡玉微松口气看来书院的人也知道他们这一觉睡醒会很晚,专门给他们留了吃食。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她快步上前走进食堂,就见食堂里整整齐齐坐了三四十号人。他们也都是刚睡醒,饿得受不了跑来觅食的。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衡玉嘴角微抽,准备过去拿吃的。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赵侃拦了下来。

    他递过来一碗姜汤,“来,喝完这碗。这是督学们特意叮嘱的。”

    这两三天,姜汤都可以替代清水了。衡玉闻到姜汤的味道,无奈叹了口气,认命接过姜汤,喝完之后她才过去寻吃的。

    端着食物寻了个位置坐下,衡玉问道“你们这些天忽悠国子监那些监生,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的口才还用得着怀疑你等着,过段时间国子监考完试,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过来参观我们书院了。”

    成群结队

    这个词用得妙啊

    衡玉十分喜欢,给众人抛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众人嘿嘿直笑,朝她挤眉弄眼那是,我们都机灵得很。

    这几天既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肯定得成全这场深厚的友谊,让它进一步发展,变成同窗之情。

    因现在是大半夜,吃完东西后还得继续睡觉,每个人稍微垫些肚子就停了筷子。

    走回住处时,衡玉手上多了个大灯笼。

    她提着灯笼,一路走回自己院子。在路过陆钦的院子时,瞧见陆钦书房窗口半开着,里面透出几分温暖的烛光。

    蜡烛没有熄灭,老师应该还醒着。

    衡玉脚步一拐,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到陆钦院门前,从斗篷里伸出手,在冰凉的木门上敲了敲,“老师,您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

    衡玉敲门的力度加大些许,恰好是醒着的人可以听见,没醒的人也不会被吵醒的力度。

    书房里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片刻后,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陆钦正准备出来,瞧见天上飘着雪花,打算折回去拿伞他身体不好不便受凉,该少淋些雪。

    衡玉提高声音喊道“老师不必出来了,我只是见老师书房透着烛光,才出声打扰。夜色已经加深,老师前两天也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才是。”

    陆钦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才一张口就觉得喉间微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我无碍,下午睡得有些沉了,现在也睡不着。你已经去过食堂吃东西了吗”

    “是的。”衡玉应了一声。

    又沉默下来。

    天地间只有风雪在喧嚣。

    陆钦正准备出声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就听到衡玉在问“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这句问话有些没头没尾,但衡玉知道陆钦能听懂。

    书房里没人说话,片刻后,陆钦披着斗篷撑着伞,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走出来。

    他打开院门,将伞倾斜到她头上,“我没有生气。”

    灯笼的光倒影在他眼里,陆钦温声说“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这一生多被辜负,只有这个孩子处处想着成全他,他怎么会,又怎么舍得生这个孩子的气。

    “你只是个少年,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情,那都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教好你啊。”

    衡玉轻轻攥紧手指,“老师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在气自己没有教好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老师出声骂我一顿,与我好好争辩,让我说服老师,或者老师来说服我更改主意。”

    头顶的伞又往衡玉这边倾斜了几分,风雪喧嚣,比刚刚大了一些。

    陆钦说“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和你沟通。白云书院这么好,它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更是书院每个夫子每个学子的心血。是靠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才成就了它。它作为书院,本来只承担着教书育人的职责,本来就不应该掺杂上政治,我知道你是想成全我,可让一所书院掺杂上政治理念,会为书院日后的发展埋下祸端。”

    “我还年轻。”衡玉自有她的坚持和解释,“书院有任何祸端,我都可以一力摆平。这朝堂这天下不过是一局棋,只要支持新政的人在棋局中赢了,白云书院就能继续走下去。”

    “再者,白云书院的学子还年轻,但他们有朝一日都会踏入朝堂之中,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政治理念,我现在只是想先让他们了解新政,并没有硬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去接纳新政。”

    陆钦轻声叹息,他看向她,“从我身上,你应该能看到改革困难重重。若坚持下去,兴许满朝皆敌。”

    “在收你为徒,在收下书院学子们时,我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不会让你们再重蹈我的覆辙。”

    那些受尽诘难的日子,他百般煎熬。这些少年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舍得让他们重蹈覆辙。

    他已经老了,心肠变软。

    不,他由始至终都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只要想想这些孩子支持新政,日后会遭遇到的苦难就只觉得心中悲怆。

    衡玉不想让陆钦直面这些残忍,但她必须说服他。

    她吸了口气,说道“我大概从未和老师说过,我创办白云书院的用意。”

    白云书院是她为日后改革所磨的刀。

    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磨损这把刀,但这把刀必须为她所用即使这样的选择会与陆钦当前的想法背道而驰。

    因为她知晓陆钦这一生踽踽独行,新政耗尽他半生光阴。他反对她的做法,仅仅是不想她不想书院学子遭遇到他曾经的痛苦,而绝非他已经自心底放弃新政。

    “我曾问过老师,事到如今老师还有什么遗憾吗您说没有。可我知晓您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您说教导我们是一个补撼的过程,把您曾经遇到过的遗憾一点点弥补起来,让我们不会遭逢到和您一样的变故。我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呢师徒一场,我不希望您的人生留有那么大的缺憾,更不希望您半生所求尽是虚无。”

    “史书是最残酷的,它对每个人都吝惜笔墨,只对胜者留有几分宽容。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逆败为胜。您看,我努力了半年时间,就连旧制的领头人山夫子和神威侯都越发理解新政,对新政软和了态度。所以凡事都是有可能的,您说对吧。皇帝舅舅支持新政,我可以保证下一任帝王也会支持新政。您看,未来几十年的路也都可以铺好了。”

    “白云书院教导出来的学子,必定优于常人。他们会出仕,会占据朝堂,会逐渐让朝堂充满他们的声音。前路困难重重,可是到那时少年已经成长起来,他们会变得强大无匹,已经可以支撑起朝堂的风风雨雨和尔虞我诈。那时的他们,会有文臣,会有武将。文臣对薄朝堂,武将戍边万里。如若他们连朝堂艰险和诘难都不能承受、不敢面对,凭什么称自己是白云人,凭什么说自己可以为往圣继绝学白云人该是骄傲肆意的,该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该对得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十个字。”

    衡玉越说越激动,声调越说越激昂,但到了最后,又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把将手中拎着的灯笼抛到地上,灯笼里的烛火舔舌而上,将灯笼燃烧成一团火焰,化掉那一方的雪。

    衡玉后退两步,退出油纸伞的笼罩范围内。

    她站在风雪之中,任由风雪加身。

    然后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双臂交叠俯下身子,向陆钦行礼。

    “请老师,成全弟子布局。”

    “请院长,成全白云书院。”

    “”陆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半晌,他轻声叹息,“你这话说得,若我再继续反对,是不是就是辜负了白云书院那几句训言”

    衡玉抿唇,“一切皆是老师的揣测,弟子并未说过这句话。”

    并没说过那那句“请院长成全白云书院”又该作何解

    陆钦摇头失笑,他将手中的伞和灯笼轻轻放在一旁,然后上前,动作坚定地扶起衡玉,随后温柔地帮她戴上斗篷后面的帽子。

    他说“不可做得太过。不可强加自己的思想到那些孩子身上。其他都由你。”

    终究,他还是软了口风。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都兜着。这一副残躯多坚持坚持,还是能护着她和那些孩子顺遂步入朝堂的。

    在他话音落下时,天地间风雪越发喧嚣。

    那黯淡的天际逐渐被一抹光亮划破。

    天边已是拂晓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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