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交给我。”
    “允哥,你明日要与她注册登记,这位阿嫂现在可疑,我不认。你养苏家大女在身边”
    “黎永正,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收声啊”
    阿正固执看他,明知打不过唐允,还是硬撑,“你失恋对不对好难过就打我发泄,我不怕疼”
    “你放屁,从小钟意哭,不怕疼你滚回家给你老母打洗脚水啊。”
    “已经快十二点,我阿妈早就睡到打鼾”
    唐允把阿正扯到门口,推他出去,“滚。”
    阿正盯住紧闭的门,坐在地上许久,还是默默离开。
    唐允回到卧室,把苏绮装首饰的盒子倒空,一通慌乱地翻找,果然看到另一枚漩涡耳钉,和他刚拿到的那只配成一对。
    那瞬间心里的感觉难以形容,他猜测心脏一定在流血,原来在爱情中受伤会这样痛,甚至一句话都讲不出口,脑袋里难下决策。
    原地呆愣许久,又默默把每一对耳饰归位,放得比原来还整齐,随后盖上盒子,好像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洗脑无事发生。
    他彻底失去困意,坐在那一动不动,心跳好像都在逐渐归零,阿正还在等他下决策。
    唐允提起电话,打给阿正,“明天为七叔订返港机票。”
    日本已经找不到那位雇主了。
    阿正问“那阿嫂”
    “阿正。”唐允语气低沉,“别逼我。”
    阿正忍不住咒骂,随后发现对方已经收线。
    整夜,唐允坐在卧室窗前,看维港夜色退却,看天空放青、环卫返工、太阳如常升起。
    脑袋里浑浑噩噩,他想苏绮是否在安眠,她一定睡得安心,她已经预定赢家。
    又想打给唐太,问她一句沙门瞿昙最后有没有被三位魔女诱惑成功,可时间太晚,他不能打搅阿妈睡觉。
    他想好多,一夜把自己一生都重看过,预感今天将会有重要变故发生,不知在他们注册登记之前还是之后差别太大,不怪他为此纠结。
    一开始纠结,随后不知几点钟变得释然。
    他扪心自问这是她想要的圆满结果吗
    如果是,他有什么理由不成全。
    确定这一点后,他骤然起身,缓解过去头脑短暂的黑暗与眩晕后,决定给她留下点什么。
    他干净的身家都已经交付给她,不必挂心,他想留下仅仅有关他们两个这段情的东西。
    坐在书房桌前对空白纸张犹豫许久,迟迟未能落笔,唐允自知除签署自己名字以外,他字迹实在是丑。又不知该写什么,行不通,此条作废。
    随后从柜子里翻出他曾经用过的呼机,不如给她留言,又想到苏绮并没有呼机,依旧作废。
    最后找到一支录音笔,不知道沉默多久,沉默好久,他才讲出一句话,仅仅一句留给她。讲出口之后就心安,他不自觉露出笑容,录音笔放在她梳妆台的正中央。
    随后从容走进衣帽间,穿她为他选好的那身西装,下楼开车,到庙街接苏绮,一起前往婚姻登记处。
    她盯他穿着,语气轻快,“谁讲不钟意白衬衫”
    他偏爱黑衬衫,黑丨社会做派。
    唐允挑起嘴角,“我趁你不在家偷偷试过,发现穿白衫一样有型,靓过esie。”
    苏绮当他讲大话,摇头扮嫌弃,还低声念“好饿”。
    唐允抱有侥幸,毕竟她看起来那样平常,他安抚自己也许她已经结束复仇,是他多心。
    即便如此,下车的前一秒还是从手扶箱里拿出枪别在腰后。
    苏绮僵硬发问“拿枪做什么”
    “没事,不必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钟亦琛已经在远处就位,廉署不比警局,不知他今天是否有领枪,她已经开始提前紧张,心跳也宣布就位。
    还没踩上登记处门口的台阶,钟亦琛走近,对唐允说“你好,icac首席调查主任钟”
    唐允默默宣布游戏结束,手挪到后腰,苏绮赶忙按住他大叫“你别冲动”
    可他已经抱必死决心,举枪上膛,钟亦琛与身后廉署专员同样拔枪对准,场面僵持,行人尖叫四散。
    唐允挟持苏绮,低声在她耳边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你非要我死”
    钟亦琛试图安抚“我们仅仅邀你参与调查”
    唐允不信,她能谋杀唐协亭、车撞温谦良、设计温至臻,势必也会要他把牢底坐穿,绝不轻手。
    苏绮说“阿允你不要这样”
    唐允枪口对准苏绮,可那瞬间他们两个好像都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开枪。
    “阿绮,为什么要闹到大庭广众之下我甘愿死在你手里啊。”
    苏绮眼角泛着泪光,一语双关,“杀人犯法”
    “你同我讲,我自杀在你面前也好,或者我跳自杀崖给你看”
    她狠声回应“我不要你死”
    你当她对唐允用情至深、不忍看他身亡未免太自作多情,她那样心狠一个人。
    “唐允,我要你进监狱,你应得的”
    他心碎一地、泣不成声。
    钟亦琛暗示手下ca警察,也许还需要谈判专家,可唐允在大事上一贯雷厉风行,瞬间就决定。
    他声音狠厉,对苏绮讲“我不会进监狱,阿绮。”
    “我要亲眼见一见,我死掉、你心里更爽还是更痛。”
    话音落,他绝不纠缠,立刻推开苏绮,同时对准自己胸口开枪。她猜到他要这样做,被他推开的瞬间紧紧挂住他手臂,枪声震耳,她把他扑倒。
    苏绮胡乱捂住唐允血流不止的胸口,痛哭大叫,“钟亦琛ca白车快点”
    唐允冷笑,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悬在半空中审视她的狼狈哀嚎,到底谁算赢家
    讲不清了。
    警车与白车一同赶来,场面混乱。
    苏绮想到当年城门水塘逃命那天,算作初见唐允。
    她被肥番手下在额间划伤一刀,血流满脸,长发狼狈。而唐允穿一身简单黑衣黑裤,神情淡漠,好像误入此处的清贫学生仔。
    肥番讲荤话“苏家一双姊妹花好靓,今晚洗干净送到太子爷床上反正也”
    唐允视线都不曾给她与宝珊,冷声打断,“少生事。天黑处理干净,别留活口。”
    好轻描淡写,像碾死几只虫。肥番应承,送唐允出门,苏绮看他劲瘦背影走远,浑身恶寒。
    那天还记得他停留半个钟头,食过五支烟。
    如今他们一起上白车,医生紧急做止血处理,他始终偏头看向她,又或者说是看向她的手袋。
    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他赠她那把匕首,低声对她说“杀掉我。”
    苏绮狠狠咬紧唇肉,忍住泪水,虽然还是有几滴不听话地跑出来。
    他见她不动,便拼命挣扎,疼到嘴唇发白,额头挂满汗珠。钟亦琛帮护士一起把他按住,苏绮情急之下讲出口,唐允果然停止动作。
    “我怀孕了。”
    他短暂求生,那瞬间居然想把牢底坐穿也无妨,至少还可以看到她腹大便便,产下一枚小小女婴,再把小朋友养大,生得与她一样靓。
    苏绮继续讲“所以你要活下去,看我把它打掉。”
    钟亦琛都忍不住倒吸冷气,赞一句“好狠”,唐允嘶吼“苏宝珍你敢”
    苏绮切实地看到他在哭,她忽然就笑了,即便心里那样痛,她还是笑得高傲。
    唐允熄灭气焰,他失血过多,随时下一秒就会上演晕厥。他声音颤抖,语气从未那样摇尾乞怜,丧失全部的力。
    “阿绮阿绮”
    “我只问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等他补上那句“一丁点也算”,苏绮果断回答。
    “没有。”
    “从始至终。”
    白车停在医院门口,医生与护士准备推他下车,他曾经始终妒忌她唤温谦良“温生”,字句柔情,没想到有生之年听得到她这样叫他一次。
    也是她给他的最后一句。
    “唐生,我同你再不相见。”
    唐允视线归于黑暗那一刻好像见到死神,通身黑煞。
    死神带他回忆初见苏宝珍。
    十五岁抑或是十六岁,跑马地马场,辉叔带他见世面,一张青蟹买入场券。他偷偷溜走,潜入灯光通亮的顶层包厢,偌大空间只有温、苏两家七口人,外加几位菲佣。
    不知哪里播放出音乐,她与温谦良跳一曲tan,频繁踩到温谦良的脚。那时她好天真单纯,调皮吐舌,提着裙摆心虚躲在苏太背后。而温谦良穿西装马甲,从小便是绅士一枚,始终带笑。
    随后,他被侍应生粗暴赶走。
    1995年4月1日,愚人节;农历三月初二,水静河飞。
    繁华绮梦终化作罗仇绮恨,飘散风雨、尽成虚妄。
    我祝你富贵余生、心事清盈、永不寂寞。
    珍重。
    尾声
    一九九五年六月,马季结束,阿诗在金钟筹备新店,举办开业仪式。
    那天是个吉日,苏绮把爹地妈咪和宝珊的骨灰迁往东莲觉苑供奉,迟到半个钟头。阿诗亲自出来迎她,姊妹之间不拘小节,只要利是足够丰厚。
    她穿裁剪贴合的丝绸长裙,腹部微隆起弧度,阿诗分外小心照料。
    在门口见到阿正,他瞪向苏绮,眼神满怀恨意,可还是丢掉指间香烟,抬脚踩灭,回头继续与人应酬。
    她们进安静包间,苏绮看清手里的纸质结婚证明,语气调笑,“黎永正、林咏诗,名字也好相衬。”
    “假如太子爷未出事,也不会成全我们两个。”
    阿诗自觉失言,下意识关切看向苏绮,却发现她面色如常,古井不波。
    与阿诗分别后,苏绮忽然思念上环那家地道金沙骨,便叫司机去买。
    车子停在路边,她把车窗放下几厘,听到音像店传出歌声,是去年年尾一部tvb的主题曲,郑少秋所唱。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莫名眼眶濡湿,她在手袋里寻找纸巾,无意碰到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后始终没有声音,也许已经坏掉。
    司机提一客金沙骨上车,香气浓郁,平稳开回太平山,她在半山腰添置新屋别墅,并非与唐郑敏仪同住。
    就在已经忘记那支录音笔还在播放时,安静空旷的客厅突然传出声音,冷静、深沉,略带无力的苍凉。
    “结婚快乐,唐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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