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贾平安照例是要练刀,随后吃早饭。

    若是今日有事,他就会交代给杜贺。

    贾家人口简单,一般来说,贾家两兄弟出门后,仆役们就是洒扫一下,准备一下晚饭,其它事儿就没了。

    这等活计堪称是养老。

    所以杜贺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吃完早饭,贾家兄弟去上衙,杜贺就盯着其他人干活。

    阿福在边上嘤嘤嘤,可杜贺早就有了经验,万万不会放它出去。

    无奈的阿福就躺在边上,那些鸡鸭却不来了。

    自从一只鸭子在它的身上拉了一泡粑粑之后,阿福就远离了马杀鸡,为此很是伤心。

    杜贺看着他们洒扫完毕,又交代了采买的事宜,自己出了道德坊。

    他一路到了东市的人市。

    所谓人市,就是贩卖人口的地方。

    那些男男女女都木然看着过往的人,希望能有一个慈善人把自己买了去。

    杜贺寻了几个人贩子,先是行礼赔笑,然后问道“不知诸位可知道某的妻儿某的妻子李氏,小名杏花。儿子叫做肚肚,今年八岁了”

    几个人贩子看着他,眼中全是漠然。

    在这些人的眼中,人就是动物,就是牲口,杜贺询问的是奴婢,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一个人贩子看了他一眼,“某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奴婢,以前做过官”

    这些人的眼睛毒的让你无所遁形。

    杜贺堆笑道“是啊某杜贺,当年算是说这样干啥只是后来自己不成器,连累了妻儿,这不如今找了个好主家,就想寻了妻儿一去过去。”

    人贩子漠然看着他,“一贯钱,某帮你打听打听,别以为是为了钱,那钱某都要给人花用买消息。”

    “多谢多谢”杜贺欢喜的道“某马上去弄钱。”

    他原先有一点积蓄,加之在贾家时管事,月钱贾平安给的大方,所以一贯钱出得起。

    晚些他给了钱,就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他干脆就亲自来采买,顺带去人市打探。

    那人贩子只说没有,等着。

    另一个人贩子说道“这杜贺的名字熟悉,记得当年犯事,导致一家子被罚为奴,咱们大多知道,他的妻儿不就是在长陵候洪夏家吗你为何不说”

    人贩子淡淡的道“早说了,他会觉着那一贯钱给的不值。再说了,又不是某的妻儿,某急什么”

    另一人说道“咱们贩卖人口本就是缺德的事,别太贪了。”

    人贩子冷冷的道“从干了这一行开始,某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连儿子都送到了兄长家中,每年送钱过去。ru某家中的钱财不超过五贯,要报应只管来。”

    “杜贺来了。”

    人贩子们又恢复了冷漠。

    “查到了,你的妻儿在长陵候家。”

    “多谢”杜贺颤抖着把尾款给了,人贩子皱眉,“抖什么舍不得”

    杜贺摇头,眼眶有些红,“是,舍不得,穷怕了。”

    他换了一身新衣裳,仔细打理了仪容,然后去了洪家。

    侯府比老贾家看着气派多了,门子都昂着头,“找谁”

    杜贺低头,“某”

    他想说求见洪夏,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奴婢,哪有资格求见一个开国侯

    他摸出了一串铜钱,谄笑道“某叫做杜贺,原先做错了事连累了妻儿为奴,如今想赎买妻儿。”

    门子本想接钱,闻言呸了杜贺一脸唾沫星子,骂道“长安城中的勋贵,谁家卖过奴婢还不够丢人的,滚”

    杜贺神色微变,再摸出了一串钱,“敢请兄长代为询问,感激不尽。”

    只是询问,这个可以有。

    门子把钱收了,“阿郎正好在家,你等着。”

    “多谢,感激不尽。”

    门子一路进去,晚些见到了洪夏。

    洪夏皮肤白皙,黝黑的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正在看书。

    “阿郎,有家中奴婢的亲人来寻,说是想赎买。”

    洪夏抬头,皱眉道“打出去”

    晚些,门子带着几个仆役冲了出来,一顿拳脚把杜贺打了鼻青脸肿的。

    “阿郎说了,滚”

    杜贺浑身疼痛,含泪道“恳请长陵候开恩,我一家老小会为了长陵候早晚祈福。”

    “滚”

    角门关闭了。

    杜贺遍体鳞伤,可心中的绝望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他难受。

    他跪在外面,回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禁痛哭起来。

    他一直跪到了午时,可洪家无人搭理,只能回去。

    回到贾家,鸿雁见他浑身狼藉,脸上有清淤,就惊呼道“谁动的手”

    杜贺强笑道“是某自己摔的。”

    宋不出摇头,“不像。”

    这些底层人不是傻白甜,经常看到有人被揍,自然知道伤痕不同。

    杜贺苦笑,随即去换衣裳。

    下午,贾家两兄弟回来了,杨德利在嘀咕今日核查的结果,好像还不错,没找到错漏。

    贾平安扫了一眼,发现杜贺站的比较远。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杜贺脸上的伤痕。

    “谁动的手”

    杜贺是贾家人,被人打了,往小了说是给老贾家没脸,往大了说就是打贾平安的脸。

    所谓打狗要看主人,虽然话糙,但在唐朝就是这个理。

    杜贺笑道“某今日和人口角,打了一架。”

    贾平安嗯了一声。

    晚些他洗漱准备睡觉,鸿雁在铺床。

    等他进来,鸿雁按理该出去了,但却磨磨蹭蹭的。

    这是啥意思

    难道又是一个想吞了老夫的

    贾平安问道“还有事”

    鸿雁低声道“郎君,杜管事今日浑身都是脚印”

    这就不只是口角。

    而是被围殴的模样。

    这等事主家是一定要管的,否则仆役在外惹出祸事来,你还得出手收场。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吃着早饭,突然问道“杜贺,你昨夜被打究竟是何事”

    杜贺一怔,贾平安放下筷子,“不肯说,那便出去。”

    不老实的仆役,他不会用。

    杜贺的嘴唇动了几下,“郎君,某原先为官,也有妻儿”

    “他们如今在长陵候家中为奴,某去求赎买”

    “知道了。”贾平安拿起筷子继续吃。

    杜贺低头退了回去。

    这等事贾家没有义务处置,所以他没有丝毫不满。

    晚些贾平安去了百骑。

    “参军。”

    包东在查看消息,很是勤奋。

    “参军吃饼。”他放下纸张,拿了一张饼。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某吃过了。”

    “今日的饼真好吃。”包东说道“今日无事。”

    无事就好。

    贾平安说道“某出去一趟,有人问”

    要善于领会上官的指示。

    包东马上领悟了,正色道“参军为了百骑呕心沥血,看着面色不好,该去医馆看看。”

    贾平安皱眉,“理由不好。”

    包东想了想,“参军听闻东市有权贵在聚会,急匆匆的打探消息去了。”

    小伙不错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包东赞道“某怎地就怎么聪慧呢说不得等校尉和参军升官走了,某还能掌管一任百骑。”

    贾平安带了些礼物,一路寻到了长陵候洪家。

    “宁远将军,武阳县男,百骑录事参军贾平安。”

    这是正式拜访,所以贾平安很郑重的报名。

    门子一个哆嗦,“请贾参军稍等。”

    这可是扫把星啊

    晚些洪夏亲自出迎,笑呵呵的道“贾参军光临,不胜荣幸,请。”

    洪夏是侯二代,老爹当年据闻为高祖皇帝鞍前马后的效劳,虽然没有军功和其它建树,但架不住资历老啊于是大唐立国后就得了个开国侯。

    高祖皇帝在时,洪家作为嫡系,自然很是风光,洪夏刚会走路就在左武卫有了兼职。后来太宗皇帝干掉两个兄弟,架空了高祖皇帝,于是洪家就渐渐没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洪夏如今也在左武卫混了一个录事参军的职务,不过是挂职。

    俩录事参军见面,寒暄了几句后,贾平安笑道“某家中有个管事杜贺,做事不错,他的妻儿据闻在侯府做事,若是方便,可否见一面”

    求人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目的,免得对方不高兴时没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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