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清离的手里还握了枯枝, 手背与尉迟璟的剑穗轻轻擦过。

    听到尉迟璟唤出的称呼时, 他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转过头来时, 见到尉迟璟那饱蘸泪意的双眸时, 清离看得有些出神。

    “西晋太子为何唤我二哥”清离拧了眉, 甚为纳闷。

    面对面前的这位男子, 他无端地生出几分自卑的心态来。

    他得知, 近来, 西晋太子身在东晋皇宫。

    他在范溪宫里抚琴时, 也窥见过这位西晋太子,只觉当真是天人之姿。

    因为尉迟璟的样貌能力都过于完美,这两年, 他待在范溪身边, 也听说了不少有关尉迟璟的传闻,心生钦佩之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 宛若云泥之别。他本以为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却没料到,这位西晋太子见了他,竟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 还唤他为兄长。

    “能与你称兄道弟的,都是人中之龙。你不会有我这种跟废物一样的哥哥。”清离侧过身去, 眸光黯了黯,留给尉迟璟一个寂寥的侧影,“西晋太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尉迟璟将长剑收回剑鞘,望着清离的侧影, 心中感慨万千。

    犹记当年,尉迟允舌战群儒时,吐字铿锵有力,沉稳精到,尽显指点江山,雄姿英发之势。每回率军临出征前,尉迟允从不会许下天花乱坠的诺言,但眉宇间,皆是信誓旦旦。

    以往的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时,即使只露出一个侧影,也是光芒万丈,那份气势也是独一无二,能叫人一眼辨出,是当世的传奇。

    而如今,他只能以一介琴师的身份,在世上卑微地活下去,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尉迟璟的心里不是滋味,如有一双手在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令他无法呼吸。

    静默片刻,尉迟璟哑了音,语声涩涩“二哥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二哥虽只长我几岁,但你从小就成熟内敛,还亲自督促我的剑法和功课,比父皇还要严厉。我刚所使的剑法,就是你亲手教。你督促我那些,是想让我不去当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并非逼我去处理政务。你见我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你事事都替我扛着,让我随心所欲地潇洒了很多年。”

    清离闻言,恍惚地转过眸,盯着尉迟璟,看了良久,眼眸上似有水流涌过。

    不知为何,听起尉迟璟说起那些往事,他的心中亦是恸然,感觉那些事确实像是真实发生过。

    在他的记忆深处,好像的确有过这么一位至亲的弟弟。

    须臾,清离垂了眼睫,盯着手臂上所缠的绷带,长叹一声,“实不相瞒。上次在狩猎场时,我受了刺激,确实是想起一些画面。但在那些画面里,我看到的是尸山血海,断臂残骸,那太过血腥,悲惨的如同人间地狱。若在我身上,当真发生过那般惨痛的事情,我想,我定是不愿去想起来。”

    “我在想,我已经一无所有,现在,唯一能拥有的就是一份淡然。若是忆起过往的事,想必只会徒添悲伤,那份淡然也会荡然无存。所以,自从我醒来后,我便极力去忘却那些画面”

    尉迟璟倒抽数口凉气,眸光凝滞,双眉间逐渐地凝了郁色。

    当年,白虎滩一役,所有参战的将士都一去无返,极为惨烈。二哥亲眼看着那么多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将士相继死去,而自己却能得救,独活于世,想必定会痛恨自己,日日活在阴影之中。

    而且,迟迟等不到救援的二哥,在将士们死去时,或许也意识到害死他们的并非敌人,还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至亲。二哥当时的心情,怕是恨不能一死了之。

    面对如此惨痛的记忆,换做是他,他也宁愿去遗忘。

    “抱歉,我不该强迫你去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尉迟璟退后几步,心沉了沉。

    二哥大难不死,已是万幸。

    若是想起所有,面对过去与现在的巨大落差,二哥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扛了那么多年的责任,二哥确实该卸下,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了。

    这时,清离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眼里,添了几分光亮,“但我现在的想法变了,若我真是你那位早逝的二哥,我想,不管如何,我觉得我还是要想起过去的事。”

    尉迟璟讶异地掀眸。

    清离又叹道“待在东晋皇宫的两年,我对于东晋和西晋两国之事,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尉迟允的事对东晋有怨言,责怪东晋言而无信。可这两年来,东晋的七殿下待我不薄,若不是他,我当年可能也不会有生路。现在,到了我该报答他的时候。”

    “若是我找回尉迟允的记忆,能让你们不再苦恼,让两国百姓免于兵祸之乱,那一切的痛苦回忆,我都是能够接受的。”

    尉迟璟的鼻尖呼入夏日的热浪,心血翻涌。

    “二哥,接下去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不需要你去回忆,我也会去查清当年被埋没的真相。”他的眼神坚定,充斥着翻涌的热血,“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都欠你和数万将士一个道歉,不管是谁,都需要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那巍峨雪山中还埋了数万将士的骸骨。他们每一人对西晋,都是怀了赤胆忠心。

    而那份忠心,非但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反而让他们迎来了杀戮。

    一句道歉,又有何用。

    清离怔然地对上尉迟璟的视线。

    尉迟璟一掌拍在了清离的肩头,掌心温热,语声决绝,“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

    与此同时,尉迟璟的心里又涌现出先前的猜测。

    当年的事,真的是皇帝布的局吗

    即使他不愿意去怀疑最令他敬重的父皇,他也不得不去细想。

    皇帝和年将军一直提醒他,的确像是将所有的祸水都引到东晋身上的样子。而东晋当年未曾派援兵前往白虎滩,也确实是心虚,一直以为自己对不住西晋,不敢重提此事。

    大家暗自达成默契,什么都不肯多透露,便让东晋背信弃义,以至于尉迟允和西晋数万大军命丧白虎滩这一说法,成了公认的事实。

    所以,皇帝并不愿意他亲近容茶。

    若真是如此,那他此番前来东晋,皇帝担心他和东晋深入交流后,会察觉到端倪,定是会有动作。

    说不定,他的身边就有皇帝的人,皇帝已经有了动作,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尉迟璟的骨节生响,眸底暗流涌动。

    就在此时,一个怒意磅礴的声音被夏风送了过来

    “尉迟璟,你昨晚去了我小妹的寝殿,都对她做了什么”范溪怒气冲冲地过来寻找尉迟璟。

    容茶则是急急忙忙地跟在范溪身后,劝范溪别激动,“七哥,你听我说,我和他昨晚什么都没有。”

    “你不用替他掩饰。”想起尉迟璟夜宿容茶寝殿的事,范溪也顾不得面子,直呼其名,“尉迟璟,我东晋的公主,不是任你欺侮的”

    “我错了。”尉迟璟却诚恳地认错。

    范溪“”

    容茶“”

    她看了眼天边的日光,心想,太阳今天也没从西边出来。

    狗太子怎么就开始麻利地认错了

    而且,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尉迟璟有哪里做错了。

    昨天晚上,她吐了酒,他貌似还帮她换了衣裳

    尉迟璟毕竟是贵客。既然他都认错了,范溪若是再责怪下去,好像显得他这个东道主很是无礼。

    “小妹现已同你和离,还望西晋太子自重,莫要再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西晋太子,你能明白吗”范溪端庄仪态,好生提醒。

    尉迟璟用灼灼的目光看了容茶一眼,垂下眼帘,“我明白了,七哥。”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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