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纹里掺杂了几分狠厉。

    “他要带她去,就由着他去吧。朕若是执意阻拦,反倒让他以为,朕要对她的太子妃不利。”皇帝乐呵呵道“年轻孩子,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等璟儿将来坐拥江山时,就会明白,世间美色众多,但只可当做闲暇时的消遣,他真要将谁放在心上,才是最傻的行为。”

    西晋集结兵力,设好防线,待军队整装完毕,准备妥当后,即是向西宁国递交宣战书。

    尉迟璟紧随西晋大军的步伐,捎了容茶,一同前往合城。

    历经数日,太子的车骑,终于抵达合城。

    合城的守城将军张远,亲自前来城门相迎,迎了太子一行人到自己的府邸。

    张远守了几年的合城,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丝毫的懈怠,让合城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当年,二皇子战死白虎滩,尚是三皇子的尉迟璟前去白虎滩收尸时,就途径合城。当时,也是张远亲自迎接的尉迟璟。

    如今,时过境迁,尉迟璟成为当今太子。张远再次迎接尉迟璟时,心内颇为感慨“多年不见,太子殿下较之当年,更是英气逼人。”

    他的印象很深,尉迟璟来为二皇子收尸的那年,尚是个略带稚气的少年,眉眼间的青涩掩藏不住,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俨然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

    如今的太子,好似一柄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利刃。

    不出鞘时,韬光养晦,一旦出鞘,可令四海俱惊,五洲臣服。

    “张将军风采,亦是不输当年。”尉迟璟下了马车,随张远踏上石阶,一边走,一边同张远寒暄几句。

    张远抻开一臂,引了太子入府。

    张远的夫人,及府中的几位千金和公子已经到门口站好,规矩地行礼,恭迎太子的到来。

    这时,张远见到尉迟璟的身边跟了一名形容俏丽的女子,不免询问道“这位夫人是”

    尉迟璟顿下步子,郑重地介绍道“是孤的太子妃。”

    张远的神情凝重几分,再次问道“太子妃可是东晋的公主”

    两年前,他也知道东晋和西晋联姻的消息。只是,他远离帝京,不知道两年过去,太子妃有没有换人。

    尉迟璟道“没错。”

    张远的性子耿直,看向容茶的眸里,当即掠过一抹浓浓的恨意。

    当年,二皇子尉迟允率军,与西宁大军交战时,也曾路过合城,与他相谈甚欢。

    没出事前,整个西晋都知道,二皇子的才华出众,颇具眼光。

    其麾下的一支幽云骑,是一支训练有素,灵活强悍的精锐铁骑,可谓金戈铁马,剑指江山,连皇帝亲自训练的铁骑军,都不能够望其项背。

    只可惜,白虎滩一战后,不仅西晋痛失一名卓越的皇子,那支骁勇的幽云骑也从此消失在世间。

    当时,若不是东晋皇帝西宁使臣说动,当了墙头草,他们也不会

    张远心里恨意灼灼,即便他知道,出于礼节,他要向太子妃行礼,但一想起当年的悲怆,他的嘴巴便如同封了胶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氛围一时变得有些难堪。

    后来,还是张夫人及时注意到,上来打圆场。

    “将军,你真的是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后,太过激动了,连礼数都给忘了。”张夫人斥责了张远一句,又毕恭毕敬地对容茶道“我们将军这脾性就是这样,除了打仗,其它什么都不懂。我都常说他这么多年来,光长了岁数,让太子妃见笑了。”

    容茶也没说什么,只淡雅地笑了一笑,“无碍。”

    张夫人将容茶迎入庭院,远离张远,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张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低头,向尉迟璟请罪,“末将方才对太子妃失礼了。”

    尉迟璟回忆起往事,明白张远为何失态,凤眸里,黢黑一片,幽邃而深沉。

    须臾,他轻叹道“时至今日,张将军还能念得二哥,孤深感欣慰。但其他人犯下的错,确实不该由一个女人来承担后果。”

    “末将明白的。”张远沉声道,只怨自己怎么会如此糊涂。

    太子殿下所说的,他其实也都懂。

    无奈,一想到太子妃是东晋皇室的人,他就无法压抑住那股子强烈的排斥感。

    张远也疑惑,对于太子妃,太子殿下当真是毫无芥蒂吗

    进入张府之后,尉迟璟命人召来年将军父子,同张远入正厅,听年将军详述他的战略布局,一同商议讨伐西宁事宜。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几个时辰。

    再出来时,尉迟璟想去找容茶,却听张夫人说,“太子妃说她从未来过合城,想去城内转转看,就带了几名侍女和侍卫出去了。”

    尉迟璟的心神凛然。

    想起容茶存了逃跑的心思,他很不放心。

    尉迟璟当即带了几名侍从,出门寻人。

    一路上,他都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直到望见停在一处糖画摊前的倩影时,他才缓了口气。

    较之帝京,合城的天气更湿润,到了春季,连着多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出门在外,一不小心就会湿了鞋。

    此刻,一名侍女为容茶打伞,另外几名侍女帮她拎起一点裙摆,不让她的裙摆沾到青石板地面上的雨水。

    而容茶盯着那位制作糖画的小贩,似是看得专注,没有留意到其余人。

    雨过天晴色的油纸伞,与她所着的海棠色襦裙,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她分外惹眼。

    觉察到脚步声临近,容茶徐徐回过眸,柔柔的目光落向尉迟璟。

    见他的额角的发丝沾了雨水,衣袍的颜色也深了些许,她纳闷道“咦,殿下,你怎么办事么可你怎么不打伞”

    尉迟璟这才想起,他出来的急,连伞都忘了打。

    “孤确实是要去找人的,只不过,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他转过脸去,只留了个侧脸给她,即便如此,他眼梢的浅笑也是遮挡不住。

    说完这话,他便默默地淋雨。

    容茶的细指勾住手心,见他不言语,也噤了声。

    近来的太子,行为着实是怪了些。

    在东宫的时候,她白日里基本见不到他。

    到了晚上,他就会来她的寝殿。见了面,他什么都不说,就拉着她一起疯狂地运动。

    眸色幽幽,深不见底。

    花样繁多,幅度之大

    她好些时候,都几乎要晕厥过去。

    到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没了人。

    日复一日,她都不知该跟他交流些什么,以为他肯定要撇下她,一个人来合城了。

    竟是想不到,他会带她一起来。

    容茶想了想,让侍卫接了油纸伞,将油纸伞移过去一些,帮尉迟璟也遮了些雨。

    尉迟璟在雨中站了半天。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颊上,一点一滴地滑落,他都毫无知觉。

    忽然间,雨水断了,他就反应过来。

    尉迟璟道“外面还在下雨,你出来做什么。没事,就先跟人回张府吧。”

    容茶却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未成型的糖画,“合城的糖画是出了名,我想买一个糖画再回去。殿下若是要找人,就尽管去吧,不必管我。”

    她初到合城,想出来,打探路线,便佯装对街市上的小摊很感兴趣。

    若是尉迟璟在旁边,她确实不大方便。

    尉迟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略地瞧了眼,语气沉了些,“你很喜欢这些东西”

    容茶点点头,杏眸里滚动着清凌凌的波光,“喜欢啊,难不成殿下要送我”

    “当然不会。”尉迟璟矢口否认,利索地从伞下走出。

    走了几步,他复又折回,对那小贩道“你多做些,我夫人爱吃。”

    他暗自唾弃自己。

    自己太有出息了。明知道她是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他还陪着她玩。

    “好嘞。”小贩热情地应下。

    阴雨天,路上没什么行人,摊子上方的雨棚也不是很耐用。小贩本来都打算收摊了,没想到,遇到一位如此豪爽的客人。

    他熟练地将握住长勺的柄端,放入热糖的铜瓢内,舀出加热好的糖,淋到石板上,以勺作笔,运液为墨,勾勒出一个精细的形状。

    待糖凉却了,他将生动的糖画铲起来,递给尉迟璟,“客官,这糖画名为嫦娥奔月。”

    尉迟璟接过来,放到眼前看了两眼,再将糖画送到容茶的唇边,“给你。”

    容茶的唇瓣轻张,探出一点下颌。

    可她刚咬住糖画,唇边的糖画又被抽走了。

    尉迟璟眼角携了坏笑,有意将糖画举高了些。

    容茶跟着踮了下脚尖。

    可他将糖画举得更高,显然是故意跟她玩。

    “殿下又在欺负人。”容茶踮了几回脚,都够不到,气呼呼地瞪他几眼,干脆不费劲,等待新的糖画。

    尉迟璟见她生气了,重新将糖画递去。

    “这回真的给你了。”

    容茶却撇过头去,不愿意吃了。

    见他还不走,她疑惑道“殿下,你真的要找人吗”

    尉迟璟答得毫不含糊“当然。”

    容茶蹙起双眉,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数圈,还是觉得异常。

    真要找人的话,怎么会有心思陪她站半天,还拿了糖画,逗她玩

    她从他的指尖抽过糖画,配合地咬上一口,揶揄道“殿下,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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