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和其他人一样, 还没消化太子突然清醒这个事实。

    听到声音, 她的心弦一紧,怔忡抬眸。

    入目的即是一张和煦的笑颜,若日光初照覆了层层冰雪的峰峦, 夺目到只可远观。

    太子待人的态度素来客气,即便说出残酷的话语,也会用最具迷惑性的笑容,让人心甘情愿地踩上刀刃。

    方才,他替她解围的情形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可感动过后,剩下的便是无奈的现实。

    一想到这张俊雅面貌下藏着怎样一颗令人捉摸不透的心,容茶难免心生骇意。

    对于他醒来后,就着手调查法华寺一事, 她倒是不觉得意外。

    这种保护,只不过出于对东宫颜面的维护,与她本人无关。而且, 此事也不仅牵扯到她一人,还关乎西宁的野心。身为西晋太子, 他出面揭穿宁贵妃的真面目很正常。

    恍恍惚惚中,她开始分析太子的话。

    让她回到他身边去,她心里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转念一想, 皇帝对她还是有疑心。她之所以没有像宁贵妃一样被扣押, 还是因为太子的面子。

    她不清楚太子是否会像皇帝一样, 借机拿她来牵制东晋, 含糊其辞地将此事推过去。

    如今, 她能做的,就是在他面前继续扮演好小白花,让他尽快还她一个清白。

    容茶分析过后,敛去面上的异样神情,手扶额头,佯装出虚弱的模样。

    方才,她在殿内与宁贵妃对峙半晌,确实累得够呛。

    此时,她只需再出点力气,柔弱无骨的小白花形象就成了。

    “殿下,妾身在的”容茶跌跌撞撞地来到尉迟璟的身边,嗫嚅一声。

    尉迟璟一低头,便瞥见那双杏眸里噙了盈盈泪光,饱含无尽情意。

    看起来,她对他的确是爱得深沉。

    尉迟璟的一双凤眸,本是蕴了潋滟光束,最似多情样,不知不觉中,却是罩了层阴翳。

    “殿下虽是醒了,可身体怎么样还不好说,旁人照看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接下来几日,由妾身照顾你可好”容茶的眼里闪烁着殷切的星芒。

    耳边风还是比较好使的,她照料几天狗太子,再提出请求,便会容易多了。

    可不知为何,尉迟璟的唇际竟是溢出一丝淡笑。

    “孤看你的样子,比孤更需要照顾。”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

    听他的意思,好像有点嫌弃她。

    糟糕,狗太子不让她近身,她可能从今天过后,又见不到他了。

    还得趁现在摆明态度为好。

    “妾身也不愿,可妾身心里实在是难过。太子殿下查明此事,想必知道妾身定是无辜的。”容茶捏了下他的袖角,动了动唇,情真意切道“流言可畏,妾身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整个东宫的声誉。殿下可否早日对外澄清此事”

    尉迟璟目光闪烁,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此事,孤自有思量。”他微掀眼皮,却没叫人看出情绪来。

    他令一名侍女来,将容茶交到侍女手上,态度温煦得体,“扶太子妃回东宫吧。”

    自有思量狗太子不会真打算借机找茬吧

    容茶惊得要当场晕过去。

    夜幕已深。

    东宫承恩殿前,数盏宫灯相继亮起。乘风及诸多侍卫值守在殿前。

    春晓提着一盏风灯,来到承恩殿门口,踌躇不前,迟迟没有去叨扰乘风。

    半晌,还是乘风先开的口,“春晓姑娘,你怎么来了”

    春晓犹疑,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呈递过去。

    “乘风大人,麻烦你务必将此物交给太子殿下”

    绣帕被裹成一团,像是裹了什么东西。

    乘风看了一眼,便明白春晓的目的,是为太子妃陈情。

    正准备接下时,却听身后有人道“什么东西直接交给孤吧”

    春晓和乘风齐齐怔,便见琉璃宫灯映着檐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明明灭灭。

    太傅曾言,太子尉迟璟是西晋皇帝诸多子嗣中,最具君子之风的人。的确,太子笔挺的身姿往那一站,当如霁月清风,皓月星澜,面对一个普通的侍女时,连半点谴责的意味也没有。

    要是旁人不了解他,恐怕会以为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尉迟璟步下台阶,春晓才回过神来,匆忙低下头,将东西交出去。

    “太子殿下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太子妃对殿下思念尤甚,可谓是夙夜难寐,还望殿下能看到太子妃的一片真心。”

    尉迟璟打开绣帕,发现帕里躺着的是一只红色的同心结。

    春晓恳切道“这同心结是太子殿下昏迷时,太子妃亲手所制。太子妃说,不管殿下如何待她,是死是活,她都想要与殿下白首同心。”

    同心结的编法蹩脚,尉迟璟粗瞥一眼,便明白确实出自容茶之手。

    他收下同心结,询问乘风“你觉得太子妃是个怎么样的人”

    乘风琢磨了会太子的意思,以为太子想要责怪太子妃,便为容茶说好话,“太子妃温柔和善,沉静典雅,不仅无怨无悔地对待太子殿下,对寻常的宫人也惯会嘘寒问暖。”

    对宫人嘘寒问暖倒是真,只不过对他无怨无悔就不一定了。尉迟璟想起自己当猫时的所见所闻,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果孤说,孤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动物,还看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说这事可能吗”尉迟璟遥望苍穹上的繁星淡月,向来清明的眉目间隐现惑色。

    乘风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问如此深奥的问题,想了半天,摸着脑袋道“太子所说的可是庄周梦蝶太子殿下在昏迷期间,可能跟庄周一样,做了个浪漫的梦,醒过来还没分清梦与现实罢了。”

    “做梦原来如此。”尉迟璟想起庄周的典故,眼里泛动朦胧的光泽,仿佛倒映出镜花水月。

    再看了眼手中的同心结,他对春晓轻笑道“你回去带话给太子妃。她对孤一往情深,孤深受感动,今晚便由太子妃来侍寝吧。”

    虽然说附体到猫身上这种事太过荒谬,但他分得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梦。

    当猫的那段时间,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真实。

    他也亲眼看到,范容茶并不是众人口中沉静内敛的太子妃。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在法华寺挡下那一剑时,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没想到竟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至于为何要挡下那一剑,他不想去细究,权当是为太后挡的。

    范容茶说欠二皇子一命,那不妨继续欠着吧。

    尉迟璟疏通脑中繁杂的思绪后,面不改色地入了殿,让自己的几位亲信来奏报他昏迷时期发生的大小事务。

    “太子殿下,你忘了太子妃等会还要过来。”乘风在边上轻咳一声,“其余的事,其实可以等到明早再处理。”

    太子妃好不容易有侍寝机会,结果还要被晾在一边,她该多难受。

    “不碍事。”尉迟璟眼帘低垂,一目十行地翻阅折子上的内容,令人继续奏报。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不少势力蠢蠢欲动,他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给予打压瓦解。

    自从二皇子过世后,无论什么方面,他都喜欢将主动权攥在手心,无法忍受被动的感觉。

    因而,即便亲信奏报完毕,纷纷打道回府,他一个人还是处理事务处理到大半夜。

    容茶坐在内殿的帘幔后,等了半宿,都没等到人。

    见尉迟璟连眼神都没丢给她一个,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日白打扮了。

    她着了新制的烟霞色薄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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