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吴蒖蒖还在浦江县,那时的身份是适珍楼的七公子。
    适珍楼是浦江颇有名气的酒楼,店主名叫吴秋娘,是一位寡居女子,十几年前携女儿蒖蒖来到浦江,开了这家酒楼。主营无非江南家常菜,但她精心选材,用料考究,厨艺又上佳,总能将普普通通的菜式做出令人一尝难忘的滋味,另外她做生意头脑精明,但待人又极诚恳和善,人缘非常好,上至县令,下至乡绅都乐意助她,因此这十余年间便把适珍楼做出了大名气,酒楼从一间小小的路边店逐渐扩大成了上下三层且带中庭后院的大楼阁。
    吴秋娘收了六名女弟子,均以花木为名,以长幼为序依次为凤仙、素馨、芙蕖、缃叶、初樱、玉簪,虽非孤女即贫家女,但一个个姿容出众,又各自学得一手好厨艺,除了平时主理酒楼生意,还常有富贾豪室出重金邀请她们上门做宴席主厨。
    蒖蒖年龄比六位女弟子都小,吴秋娘并不许她学厨艺,而是让她穿男孩衣裳,从小送入私塾跟别家男儿一起读书。“女孩读点书将来不容易受骗。”吴秋娘很简单地向对此有疑问的人解释。
    蒖蒖人称“七公子”,性格活泼,加之又被当作男孩养,行事愈发率直,乃至任性。闲时常呼朋唤友斗鸡走马,四处游玩,挥霍无度,其支出常看得适珍楼管账的蒲伯色变,向吴秋娘频频抱怨,而秋娘浑不在意,只道“她爹爹走得早,她本就比别的孩子孤苦,只要平安喜乐,花点钱算什么,大不了我多挣一点便是。”
    于是蒖蒖在这种纨绔生涯中逐渐长大,所幸她虽然任性,却并不糊涂,读了几年书倒也懂得几分道理,并未受骗,除了挥霍,也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在私塾中蒖蒖结识了位同窗好友,那男孩比她大一岁,姓杨名盛霖,是适珍楼对面的贻贝楼店主杨峪之子。此子聪明,书画甚佳,与蒖蒖性情还算相投,虽然也有偶生嫌隙的时候,但小孩子的悲欢总是切换迅速,很快便雨过天晴。
    贻贝楼在浦江已经营三代,根基远比适珍楼深许多,奈何自吴秋娘出现以来,生意便被适珍楼抢了好几分去。杨峪见儿子竟与吴秋娘之女交好,原本十分不快,但其妻郑氏劝他道“吴秋娘仅有一女,家底迟早是要给女儿的。我儿既与吴蒖蒖情投意合,不如便娶了她,如此,适珍楼将来终究会落入我儿之手。”
    杨峪一想,深觉有理,于是笑逐颜开地请了媒人前去提亲。
    贻贝楼与适珍楼明争暗斗多年,蒲伯一向见不得杨峪作派,见其居然遣媒向蒖蒖提亲,恨不得当场便把人赶出去,不料竟被吴秋娘拦住。
    吴秋娘相当客气地接待了杨家媒人,也未思量几日便答应了这桩亲事。蒲伯痛心疾首,道“蒖蒖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便如我亲生女儿一般。我一心想着为她寻个秀才,将来女婿金榜题名,封妻荫子,让我们蒖蒖也当个诰命夫人。那杨盛霖虽然有些家底,可说到底只是个商贾庖厨之家出身”
    吴秋娘闻言静静瞥他一眼“商贾庖厨出身蒖蒖也是商贾庖厨之家出身,这不是门当户对么”
    蒲伯一时语塞。
    秋娘又道“正如你所想那般,商贾庖厨原为世人所轻,好人家都不愿与之结亲。就算蒖蒖嫁了个秀才,日后女婿入朝为官,难保不以她出身为憾,再有人挑拨唆摆,由此夫妻生分,乃至离绝,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若现在就嫁个门户相当的,日后夫妇吵起架来,她底气也不输夫婿。”
    蒲伯无言以对,亦知秋娘意已决,再无说服她的可能,只得作罢。于是杨家问名纳吉,按礼数行聘,并定下了婚期。
    明州常有高丽、日本的商船往来,秋娘每年总会去一两次,采购一些珍稀药物和食材。女儿亲事既定,秋娘即把明州之行列入行程,细细列出欲采购之物名单,又将店中诸事安排妥当,遂带蒲伯前往明州。
    这期间杨盛霖奉父命前往京城临安探亲,不意巧遇临安富室聘请至京主理宴席的缃叶。
    缃叶回到浦江后绘声绘色地向蒖蒖讲述与杨盛霖相遇情景“杨公子穿着绿衣袍、乌皮履,打扮得像个新科进士,但是手摇高丽摺叠扇,头抹临安时兴的香发木犀油,油光水滑的,看上去不大庄重。看见我笑着问好,我便问他从哪里来,他说刚在齐云社看蹴鞠呢。我打量他这装扮不像是从球场来,除了发油,他身上也香得很呢,像是女人用的香,便问怎么公子看球看出了脂粉香他不慌不忙,回答我说我看的是女子蹴鞠。”
    适珍楼众女弟子听后一壁暗忍笑意,一壁偷眼看蒖蒖是何反应。而蒖蒖听后不急不恼,只微微一笑“嗯,我也去看看这女子蹴鞠。”
    蒖蒖带着玉簪及三四名使女、小厮前往临安。抵达次日便打听到杨盛霖雇了艘画舫,邀数位青楼女子荡舟西湖。蒖蒖与玉簪等人来到西湖边,欲乘船入湖,但那日天色晴好,西湖游人如织,船已被租赁殆尽,只剩一艘小画舫尚停泊在岸边,船主蹲在船头打瞌睡,亦不像是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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