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汇楼还跟往常一样生意兴隆, 小二们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以往热闹的一楼大堂,今日大家都没有什么人闲聊, 就算有人说话,声音也都压得低。

    而顺着楼梯往上, 一层比一层安静。

    三楼临街的一间雅间里,一个气度华贵的女人背对着门, 临窗坐着,正端着酒杯自斟自酌。

    广汇楼的窗户开得不高不低, 若是坐着抬眼看出去, 除了远处角楼楼顶,就只剩天。

    今日万里无云,天空一片蔚蓝。

    坐在窗前的女人长舒一口气, 像是被憋了许久。

    看着窗外的天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话音落下,一直静静候在女人身后的嬷嬷开口, “今日有风,没有前几日那般闷热,到时候有点像凉爽的秋日了。”

    女人笑笑,扭头,露出一张明艳的脸,“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心眼作祟。”

    又看了眼窗外, “果真是好个天气。”

    嬷嬷闻言浅笑, “长公主是为楚王府的事情高兴”

    纯嘉轻轻搁下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 “不是说白月心被关起来了吗”

    嬷嬷答“说是她身边那个丫鬟死了之后,被软禁了一天,不过贤妃娘娘出面,昨天已经解了软禁。”

    知道这话主子不喜欢听,嬷嬷没带一点情绪说完,以免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听完这话,椅子里的人嗤笑一声,“咱们这位贤妃娘娘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长啊。”

    “贤妃娘娘毕竟是楚王殿下的生母。”

    “生母”纯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重复一遍,“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傻,巴不得把每个人都利用干净,但却妄想着别人能念着血缘亲情待她真心。”

    摇摇头,“在这个地方,尤其在帝王家,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知道她又想起伤心事了,嬷嬷没说话。

    “那个白月心怕是还在偷着乐,觉得有贤妃给自己撑腰。沦为别人的棋子浑然不知,还满心感激,世间为何会有这样愚蠢的人她以为贤妃是喜欢她才叫她嫁进楚王府,呵”

    冷笑一声,“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真心待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怜爱旁人”

    嬷嬷说“生在这上京城,没有几个人不是为了恩宠而活。贤妃娘娘如今风头正盛,能得青眼,那便是前途无量,难免失了清醒。”

    “是啊。上一本都是见风使舵,蝇营狗苟之流,又怎么可能养得出来什么好人。”

    “不过,贤妃娘娘虽然看重白月心,但苏嬷嬷也是跟了贤妃娘娘多年的人,死在白月心手里。虽说说得是丫鬟记恨在心,所以痛下杀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怕是杀人灭口。”

    继续说“这些年待在楚王府,不知道往宫里送过多少消息。现在人死了,时过境迁,再想往楚王府安插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贤妃怕是会在心里给白月心记上一笔了。”

    纯嘉笑得开怀,“果然,我还是最喜欢看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就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

    嬷嬷道“奴婢第一次见到这位侧妃,看样子温顺可人,现在看来,怕不是叫人省心的。”

    “越不省心越好,不然到时候谁去把翊坤宫的人拉下水如果真到了那天,咱们这位贤妃娘娘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光是想想就叫人心情愉悦,纯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只是可惜,王妃福薄。难得有个性情纯净的人,就这么就没了。听闻殿下自从得知死讯之后,一直闭门不出,连一向器重的徐大人都吃了闭门羹,还有当初为了求那手串,费了那么大一番周折,可见对王妃还是有心的。若是熬过这一关,日后不知该是何等尊崇。”

    纯嘉眼里没有惋惜,只有冷漠。

    “徐远的错,不是隐瞒不报,他错在擅自做主。站的位置越高越不能容忍自己手下的人僭越。那个时候,就算消息传出去,他就一定会回来吗我看不一定。”

    “难过是肯定的,别说一个陪在自己身边三年的枕边人,就算养个猫猫狗狗,猛地走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继续说“单是一个贤妃,贤妃背后是王家,王家一党跟晏青山积怨已久。到时候贤妃成了太后,就算是坐上后座,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再者说,等到时候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不管是谁都会变的。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人,是不会爱上一个人的。一旦爱上,就意味着这世上便有了自己不能杀的人了,有了软肋,有了死穴,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那样一个人存在,所以恩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什么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都只是美好的幻想。到那个时候,只会更残忍,那里有太多利弊权衡。“倒不如现在走了干净,总比鸟尽弓藏来得好。”

    “长公主说得是。”

    纯嘉靠在椅子上,看着天,久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惊觉外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声音。

    喃喃开口,“总觉得现在有些像天越走的时候,到处都闷沉沉的。”

    嬷嬷试探着道“主子要想热闹,不然在公主府里办个游园会”

    纯嘉没有回答。

    清静得叫人心里发闷的时候,任何一点热闹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都悦耳得很。

    街上卖糖葫芦的叫卖声传上来,坐在椅子里的人起身,走到窗边。

    刚好瞧见那个小贩被两个小姑娘叫住。

    “你这糖葫芦好吃吗”一人问。

    “好吃肯定好吃”

    另一人笑,“你是卖糖葫芦的,肯定是说自己的东西好了。”

    小贩不赞同地摇摇头,“我可不是自夸,是真的好吃。楚王妃知道吧就漠北来的那位,那是吃过多少山珍海味的人,连她都说我的糖葫芦好吃嘞”

    “你见过楚王妃”最先说话的那个姑娘说。

    “见过。”

    “她长得好看吗”

    “那是一等一的好看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三个人站在街角就这么聊了起来。

    听着那些赞美之词,纯嘉笑出声,只不过笑容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主子在笑什么”嬷嬷问。

    “我在笑这群人可笑。人活着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用口水把人淹死,现在人死了,像是失忆了似的,把人像是要夸上天。”

    嬷嬷沉默,只是想起刚刚上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感慨,说以前楚王妃过来的时候,最是热闹。

    纯嘉低声,“果然,在深渊里待久了,越是好看的花越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掉。”

    心中有些悲凉。

    活得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听到一句好话,突然人没了,好像一个个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纯嘉不想再听,转身正打算坐回去,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骚动。

    不由循声看去。

    看清的瞬间,怔愣住。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城门进来,马车门窗紧闭,看不到半分其中景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驾着马车,马车两旁各站了四个人。衣着普通,面容也甚特别,而此刻却将手里的冥钱大把大把往空中抛洒。

    冥钱纷扬,却不见棺椁。

    那雪白的冥钱仿佛飞雪,叫着盛夏时节寒意顿生。

    如此诡异的景象,路人都惊慌避让。

    见窗边的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直站在椅子后面的嬷嬷上前两步,轻声,“主子”

    刚开口,因为离窗边近了,稍一垂眸就看到街上的景象,饶是已经见过不少风风雨雨,嬷嬷此刻还是被震得失语片刻。

    “这是”

    纯嘉眼底一片深色,半晌,缓缓开口,“怕是晏家的人到了。”

    楚王府。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王府四处都静悄悄的。

    下人们都埋头干事,没有人闲谈,甚至极少有人开口说话。比之秋月死之后的沉寂,又添一分肃杀之感。

    有人开始怀念迎霜院那位还在时的日子,怀念那时候的轻松自在。这种怀念就像是一种瘟疫,一个传一个,却只能夜里隐蔽地蔓延。平日里,没有一个人敢提到跟迎霜院有关的任何事。

    苏嬷嬷怎么死的,竹雨怎么死的,没有人忘了,也没有人敢忘。

    几个小厮按照王管家的吩咐,将摆在前院的盆栽移到角落的阴凉处去。

    王管家安排好久去别处忙了,没有跟坐在正厅里神情不安的白月心搭话。

    白月心绞紧手帕,唇因为抿得太紧而失了血色。

    她被关在海棠苑关了一天,可是一天之间,却什么都变了。

    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现在当她如透明人一般。她甚至在有些人眼中看到了怨恨。

    那样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迎霜院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些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没有让她生病

    可是却让竹雨赔上了性命。

    无尽委屈涌上来,眼眶湿润,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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