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要紧,只要回到了景王朝,一切就会再次变回来。

    才刚刚醒来,谢刹就已经开始期待夜晚到来。

    然而,皇宫里再次谣言纷传。

    “昨夜又死人了,这一次当班的整个侍卫团都死了。”

    “十几个人,无一生还,还有人被砍成两半。”

    “鲜血浸湿了御道,太可怕了。”

    “这些可都是大内的高手啊,对手一定不是人吧,是妖孽吧”

    “听说脖子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失去了一部分鲜血。”

    “大理寺有新进展,昨夜有一个宫女撞见了现场,好像看见了那个凶手。”

    “真的吗究竟是什么人”

    “长得很俊,天黑又害怕,没看清脸,但是个男人”

    “大理寺为什么还不抓人”

    “因为称述到一半,那个目击证人就疯了,突然大喊大叫跪地求饶晕了过去,审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今晚一定还会死人吧”

    “看样子是的,已经加强了警戒,希望陛下不要有事。”

    “那个妖孽不会这么大胆吧究竟是什么人呢”

    “还记得那位方士大人吗”

    “离开了十年,忽然回来的那位吗”

    “是啊,说句不敬的话,事情就是从那位大人忽然归国开始的,未来得及面圣就忽然死去,说不定执念不消,一定想要找到陛下面圣,才不断出现在皇宫附近,又是修道之人的魂灵,想想看多可怕。”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人,听说他是等待面圣的时候,忽然惨死驿馆,到底是谁杀死了他呢那位大人若是在天有灵,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报仇吗”

    “说得也是。”

    “希望大理寺早日找到凶手。”

    “希望今夜不要死人了不要死太多人”

    天很快就黑了。

    尽管蔷薇古堡已经撕去表面的温和,变得狰狞可怕,但谢刹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他最重要的宝物遗落在了那里。

    在进去之前,谢刹在手臂上用清洗不掉的颜色写下把星之带回来,他对我很重要。

    如果自己再次进入蔷薇古堡,再次被篡改了记忆,只要看到这行字,就会明白自己的坚决,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蔷薇古堡的第四天。

    这一次,谢刹仍旧出现在了蔷薇古堡的大门外。

    他主动推开了大门。

    花园之中一片僻静,没有一盏灯火,唯一的光源在古堡的建筑之内。

    这次没有男管家和他身上的男仆开门,接引。

    谢刹主动走进了古堡之中,沿着大路往古堡的建筑走去。

    站在门口,里面似乎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

    谢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略略思考了几息。

    他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腰间的剑,比如可能遭遇到的危险和应对之策,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回来这里。

    自然也看到了手臂上,自己进来之前留下的字迹。

    年轻的陛下清隽的面容一片冷静,乌黑的瞳眸淡漠极了。

    真是愚蠢,他想。

    夜里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理智清醒,自然想到了所有的线索。

    蔷薇古堡有问题,古堡的主人和方士不但长得相似,而且都有一个叫耀祖的名字。

    无论是在景王朝见到的方士,还是在蔷薇古堡里见到的方士,他们都和十年前的方士一样,这显然是个极大的漏洞。

    现在想想,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陷阱。

    古堡的主人装成方士,将通向蔷薇古堡的钥匙镜子,交给自己,有意无意引诱自己来到这里。

    “想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吗”谢刹轻轻地说。

    这样的长生之法,未免可怕。

    谢刹再次看向胳膊上留下的信息把星之带回来,他对我很重要。

    留下信息的那个自己很坚决,朱砂的痕迹刻进了血肉之中,就算清洗掉了也会留下痕迹。

    如果一开始将镜子带给自己,就是蔷薇古堡的阴谋,显然真正的方士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你想带回来的人是谁呢既然是星之,那就是那个沉睡的方士吧。”

    在景王朝的谢刹想起来所有一切以后,蔷薇古堡的谢刹也认同了一点自己现在的状态有问题,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情感淡漠得不正常。

    其实,如果景王朝的自己不留下这样的字迹,谢刹更想带回去的是这个蔷薇古堡的主人。

    毕竟,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为什么给自己那面镜子,蔷薇古堡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这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

    以及,目前最大的疑惑,为什么景王朝已经没有了方士和挚爱的青年,为什么宫廷还是不断有惨案发生杀人的到底是谁

    整理好了所有思绪,谢刹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古堡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女管家和男管家拿着奇怪的乐器演奏着旋律迷人的音乐。

    三位客人安静庄重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强作镇定,不知道是有和谢刹一样不得不回来的原因,还是他们自己也无法拒绝一到夜晚就进入这里来的神秘邀约。

    但看着那三个人虽然紧张却勉强冷静的样子,看来是前者了。

    果然,长生不老的诱惑,即便有死亡的威胁在,也叫人难以抗拒。

    不过,谢刹注意到,经过昨夜,客人们又减少了一位。

    古堡的主人端坐在一架钢琴前,在谢刹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带着温雅无害的笑容弹奏着一首韵律神秘而迷人的音乐。

    乐曲渐入佳境,随着手指疯狂的跳跃有一种癫狂恣意的节奏,仿佛随时就会有一群吸血鬼出现,神经质地咬住客人们的脖子,在杀戮和进食中狂欢跳舞。

    这时候音乐却戛然而止,在乐曲的气氛最狂乱的时候。

    啪啪啪

    今夜古堡的主人穿着纯粹的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衣让他身上的颜色黑白分明,衬得上扬的唇角越发得红润如玫瑰。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覃耀祖看着最后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微微仰着下巴,笑着说“欢迎诸位来到蔷薇古堡,希望今晚的安排令诸位尽兴。”

    “长生不死,我想要长生不死。”一个客人猛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浑身发抖却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看上去很憔悴,一副被病痛折磨的样子,神经质地睁大眼睛“请问,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让我长生不死”

    覃耀祖仍旧微笑着,扬起笑容的唇抿了抿,抬着下巴偏着头看人的样子,有些轻慢无趣。

    “嗯,已经迫不及待了啊。”

    憔悴的客人眼里有着对死亡的恐惧,泪水溢出“求求你们,今夜选我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明天。”

    女管家示意托着红石榴汁做的饮料走进来的女仆,给客人们一一端上,闻言忍不住皱眉,脸上仍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既然这是您的要求,请跟我来吧。”

    客人感激涕零地跟着女管家离开,再也没有昨夜的恐惧,或许只是因为,迫在眉睫的死亡比鬼更可怕。

    这一次,其他两个客人没有再拦他,只是脸色有些不好,似乎还在陷入挣扎,摇摆不定。

    谢刹站在不远处,位置更接近覃耀祖弹钢琴的地方,既没有落座,也没有和其他两个客人坐一起。

    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离走廊更近,是最快可以到达昨夜那个放着方士身体房间的路径。

    “怎么,你们一天只能转换一个人吗”

    谢刹挑衅一样突然的开口,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睁眼看来。

    他的语气淡漠,清隽的面容也理智得毫无情绪,但还是叫人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覃耀祖抬着眼眸,像是讶然像是忍笑,眼底带着一丝纵容有趣看着他。

    男管家有些不快,强忍着依旧礼貌地说“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刹的脸上没有明显的神情,乌黑的眼眸坚定“你们的顺序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刚刚那个人可以随意想要排在前面就可以排在前面”

    覃耀祖按捺下唇角的弧度,眼底似有所无的宠溺,无辜无害地看着他“客人的意思是想排在前面吗为什么大家之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谢刹平静地看着他“之前是之前,我突然想通了,早些接受转化,似乎得到的力量能更强大一些。比如你,似乎就比这些人看上去要高级很多。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和普通货色一样的身份,更高级的角色才可以满足我。”

    谢刹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另外两个还在陷入挣扎的客人当场愣住,惊呆了。

    原来,现在已经不是生或者死,而是更强的力量和更高级的存在,这样进化的角度之争了吗

    之前还一个个躲着,避免成为下一个,因为之前那个客人主动要被转化,想着可以拖过一晚上的两个客人,顿时着急起来。

    谁也不想低人一等,付出同等的代价却成为不入流的仆人,如果可以更高级,更强大的力量,谁不想要呢

    但重点是,这个人说得是真的吗转化顺序真的和力量有关系吗

    覃耀祖无辜地看着谢刹,还眨了眨栗色的眼睛“你说得对”

    他的话让男管家和其他还留在这里的仆人都一起看过去。

    那两个客人顿时沸腾一般站起来,热切地盯着他们。

    覃耀祖微微扬着头,雪白的颈项上喉结动了动,栗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谢刹“转化顺序当然很重要,在血族之中,按资排辈的传统不比你们人类差,越是辈分高的能力越是强大。当然,被谁转化也很重要。”

    谢刹平静地说“一天只是转化一个吗”

    覃耀祖又笑了一下,眼底的忍笑像是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轻慢地挑眉,却纵容了“是啊,只能一个。”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这里身份最高的人是你,如果你来转化我,需要什么条件”

    覃耀祖笑着抿了抿唇,栗色的眼眸温雅一点矜傲“正确答案是,需要郑重的仪式,最好是第七天晚上,很多血祭祭品,但是对你,我可以破例,任何时候,只要你觉得可以,我都可以立刻进行转化。”

    那双栗色的眼眸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是真切的温情,危险的温柔,还是轻慢敷衍的深情玩笑。

    就和这个人一样,无处不在的若即若离的疏离。

    在他话语之后,另外两个客人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拼命诉说着自己的价值和可以付出的代价,希望能得到古堡主人亲自的转化。

    谢刹看着那双栗色的眼眸,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

    “第七天。”谢刹说。

    覃耀祖就在原地,似有若无的微笑着,对他颌首点头。

    谢刹盯着那双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一丝真切,来确定他的底线“在那之前,我要带走我的方士。”

    “可以啊。”覃耀祖一动不动,仍旧留在原地,微微抬着下巴,脸上是淡淡的温和,眉睫垂敛遮挡了眼眸里的微凉,奢靡的嗓音如同耳语呢喃。

    谢刹看着他,确定那个人不会突然反悔,向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在他回头之前,目光一直注视着覃耀祖。

    覃耀祖只是坐在那里,耐心的样子,像是期待着不久之后一样,没有任何的不稳定,会突如其来做出危险举动的表现。

    直到视线被走廊的墙壁中断,谢刹才回过头,快速向着那间屋子走去。

    门和昨夜一样没有上锁,谢刹轻轻一扭就打开了。

    雪发玉颜的方士仍旧沉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刹走过去,手指轻抚对方皎洁无暇的面容,柔软但是没有丝毫温度。

    当他抱起这个人的时候,那双闭上的眼眸,纤长美丽的睫羽忽然动了动。

    “星之。”谢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叫着他为方士取的字。

    那双眼睛在谢刹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像是从一场久远的梦境里醒来。

    水蓝色的眼眸即便是夜色之中,也看见蒙着澄澈温柔的水色。

    他看着谢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就再度陷入沉睡。

    那句话是“不要带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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