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郡距滑台不过半日马程。
    一行人,用完午膳后启程,在入夜时分,便抵达了徐家在郯郡的祖宅。徐献之发迹后,虽不曾回郯郡,但祖宅一直有派人打理。加之,芜歌北上魏国后,又陆续在郯郡置备了田地和宅子。如今,徐宅在郯郡已算得上是高门大户。
    只是,为了避世,这宅子是隐匿在郯郡北郊的僻静山林旁。
    文夫人率着徐家女眷,早早候在宅子外头。
    夜幕下,宅门悬挂的两盏白灯笼,在北风呼啸中,摇摇晃晃,格外刺眼。
    马车停稳,拓跋焘搀着芜歌落下马车。
    文夫人和众女眷,碎步迎了上来。
    “大小姐”
    “姑姑”
    “幺妹”
    众人的呼唤都夹杂着隐忍的哭腔。
    芜歌错觉心口那个洞,又裂开了。夜幕下,她连站在最前面的文姨娘的身影都瞧不真切,只对着那堆黑压压的身影,唤了声,“文姨娘。”
    文夫人闻声,热泪喷薄。她上前来,一把握住芜歌的双手,哭道“大小姐回来就好了。”
    “对不起,姨娘。”芜歌压着嗓子,声音很轻。
    文夫人哭出声来“我知道你尽力了。生死有命,我儿孝义,他不冤也不悔。”这位曾经雍容华丽的贵妇,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变得形销骨立。话落,她已是泣不成声。
    芜歌的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她揽过姨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姨娘,哥哥们不会枉死的。”
    “嗯,嗯。”文夫人早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亲人重逢,直叫人窒息。
    芜歌见完徐府女眷,安顿下来,已是深夜。
    依拓跋焘的身份,是万万不该留宿在徐宅的。只是,这位新帝打的是私服出巡的幌子,又极是胡搅蛮缠,非要赖着与芜歌在同一个院落住下。
    文夫人虽只是贵妾,却是见过世面的,见拓跋焘的气度,对他的身份已然猜到了几分。不说徐府这满府的女眷,便是儿子和夫主的大仇,也免不得要仰人鼻息,对拓跋焘的坚持,她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昨日逃出滑台,万分凶险,芜歌的雪盲诊疗便耽搁了一日。今日,夜虽已深,心一还是不避嫌地来了芜歌房间,为她切脉问药和针灸。
    月妈妈瞧着自家小姐的眼睛,在一旁默默地直落泪。
    芜歌闭目凝神着,任由心一扎着银针,一动不动,只抓在扶椅上的双手,因为暗暗用力,手背的筋脉都有些隐隐凸起了。
    “若是疼,尽管出声,不用忍着。”这句话,心一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只是,芜歌从来不听罢了。心一暗叹一声,下手更加小心翼翼。
    “狼子夜回京了吗”芜歌忽然问。
    心一怔了怔“不清楚,我离开时,他还在滑台。”
    芜歌道不清到底是忧心汉人河山被鲜卑人觊觎,还是终究是狠不下心肠,这半日来,她总有些忐忑“他的伤,没伤到要害,自保的功夫应该还是有的吧”
    心一的手顿了顿,心底很不是滋味,却又有些释然“明明是善心,又何必亲手造杀孽既然下了药,又何苦扎那么一下伤口虽小,却极深,那个位置,愈合并不容易。”
    “比起哥哥们的伤口,那一下算什么便是比起父亲当日的伤,这一簪子也实在是太轻了。”芜歌的声音像是没有温度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万鸿谷一事,依我所见,他的确不知情。”
    芜歌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的眼睛,何时能完全复明”
    “快则个月,慢则一年半载。你近来,可有觉得”
    哐当一声,竟是房门被踹开了。一阵疾风般的声音,夹着雷霆之怒,正正冲着芜歌疾奔过来。
    “庆之,你这是做什么”心一见来者不善,一把拦住徐庆之。
    庆之那张白皙的面容,早被愤怒扭曲。他用力掀开心一,伸手便拽过姐姐的手腕,猛一用力,几乎把姐姐提拽了起来“徐芷歌,你说狼子夜是不是刘义隆”
    “庆之”心一伸手阻拦,已是不及。
    徐庆之半个身子罩在扶椅上,一手揪住姐姐的腕子,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说”
    “九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小姐”月妈妈冲上前想掰开庆之,却被芜歌比手止住。
    芜歌扭头看着弟弟,连声音都是波澜不惊的清淡“是。”
    “你”庆之气得呼吸难平,话也哽住,“你”他气得说不出话,只手下的力道便加重了几分。
    “你左不过是想问,我为何没杀他。”芜歌被弟弟掐住喉咙,清冷的声音微有卡顿,“杀了他,你我也活不了,而袁齐妫只是从皇后变成太后,借着檀家的那个皇子,她若当真与邱叶志有勾结,说不定还有势力,能扳倒檀道济,做这天下的无冕之主。到那时,我徐家的仇还有何人去报”
    庆之冷笑,眼角渗出泪来“徐芷歌你说谎你不过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罢了我徐家的人都死绝了,你还舍不得杀了那个负心人你怎么对得起父兄,怎么对得起你的姓氏”这样疯狂的质问,让他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芜歌的脸因为缺氧,而红了。
    “庆之,快松手”心一急忙来掰扯庆之的手。
    庆之呼吸难平地喘息着,最后恶狠狠地甩了手。
    “咳咳”芜歌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着。
    庆之指着姐姐“徐芷歌,这一路,你都在阻止我掀开那张面具,不就是怕我杀了他吗要不是欧阳老头说漏嘴,你是这辈子都要把我蒙在鼓里吧报仇你何必自欺欺人刘义隆才我们最大的仇人”
    “放肆。”屋外,传来男子不怒而威的清淡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是隔壁被惊动的拓跋焘。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姐姐要不是你自作主张,不自量力,几次三番落入刘义隆和邱叶志之手,你姐姐会受那么多磨难和委屈你若想杀刘义隆,自己凭本事去杀,怪你姐姐一个目不能视的女子作甚”
    庆之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心气还是难平。
    拓跋焘冷沉着脸走了进来,屈膝俯身,便要查看芜歌的脖子,“给朕瞧瞧。”
    芜歌拨开他的手“不必。”
    拓跋焘吃了个软钉子,起身扭头对庆之再次训道“依朕看,徐司空府一众人等获罪,并不冤枉。”
    这次,不仅是庆之怒目而视,便连芜歌也震惊不满地看向拓跋焘。
    “司空大人当年的确是用了计谋,间接害得胡家灭族,刘义隆一为母族复仇,二为重振朝纲,问罪司空府,并无不妥。你姐姐比你明事理,若说仇怨,万鸿谷才是仇,邱叶志和袁齐妫才是你们的仇人。”
    庆之虽然满心不忿,只觉得这些都是歪理,可真要反驳却是词穷,尤其是这样的话,还出自一位君王。君君臣臣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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