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她是为他不忿的。祁浔为他母后和弟弟经营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们却这般急不可耐地来杀死他。而即使这般,他也不愿吐露名单,铮铮铁骨,赤忱热血,让人敬佩。
    “用席子裹了,找个山头葬了吧。”
    唐窈伤神地按了按额角,躁郁难耐,更觉这地牢憋闷湿热,索性出了刑室,准备到地牢外透透气。
    一个等在刑室外的侍卫走到她面前,捧着衣物。
    “大人,秦大人方才吩咐属下给大人拿的干净衣衫。大人找个值房换下吧。”
    唐窈用目光扫了扫,是一身淡蓝色袍衫,上面还有一支式样简单的玉簪。
    倒是有心了。
    唐窈只拿过玉簪将长发松松绾起,便朝外走去。
    “衣物就算了。”
    她本就要去外面透透气,何必再湿一套。
    出了地牢,唐窈孤身一人走到雨中,仰首闭目任由滑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贪婪地吸吮了几口只属于盛夏大雨混着草香和土腥的气息,内心那团躁郁才压下了几分。
    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唐窈偏头去看,只见是两个狱卒抬着裹上了草席的祁浔尸体朝外头走去。窄短的席子不足以蔽体,他带着血污的赤足裸露在外,任由冰凉的雨坠打着。
    唐窈觉得有些刺目。
    她实非心慈悯人之辈,但她仍觉得很悲凉。抛去两人身份的对立,他觉得祁浔不该有此下场。
    这不公平。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即便他今日不死,也会死在司密署的酷刑之下,却也难免牵情动念,意有难平。
    哪怕她也是逼死他的一个帮凶,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黑白分明,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是在位谋政。
    他是敌国细作,她则是南渊官员,本就是天生的敌人。
    唐窈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驱除挥散掉。当务之急,她要集中精力去想想如何亡羊补牢,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她再次闭上双目,脑海中一幕幕回想着今日所发生之事,将千丝万缕的线索勾连起来。
    盛夏的雨夜并不宁静。她的耳畔是清晰急促的暴雨袭地之音,沟渠处聒噪吵闹的蛙鸣,混着杂乱无章的虫音,以及隐在其中即远即近的杜鹃布谷声。
    唐窈在喧闹中极尽思绪,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闪而过的线索,总觉得今夜的事透着古怪,想要去拨开云雾去抓攫,却什么都握不住。
    究竟是谁安插了细作在这司密署中
    这个人能否抓到若抓到了她又如何顺藤摸瓜地去利用呢
    想要置祁浔死地的,真的是北奕皇后么山高水远,她如何将手伸进司密署的
    走在前面的狱卒啐了一口,正一边爬着山路,一边与后面的高个儿狱卒发着牢骚。
    “大雨的天真是倒霉来爬山埋死人那赵胖子毛病真多明早埋怎么了说什么在他值房旁躺着个死人晦气呵,反正都是在地牢里,有什么个讲究”
    “唉,你省点儿力气吧,快到地方了。谁让他是咱们头儿呢”
    “他就在咱们面前作威作福,你没看他在副使大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那骨头软的哦。”
    “你小心被他听到,回头给你穿小鞋咱们又是刚来的,自然要被欺负,熬一熬吧。”
    “哈,这山上就是些孤魂野鬼,谁去告诉他”他自己这般说着还当真吓着了,这山腰处埋的死人多,阴气的很。
    他猛地转头,“要不放这儿算了,荒山野岭的谁知道埋没埋早点儿弄完早点儿回去睡觉”
    那大个儿也是累的慌了,却仍有些胆小,“我瞧着这雨势见小,咱们多少挖个坑,小心他真成孤魂野鬼来缠着你”
    “呸呸呸”他人忙啐了几下,却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就在这儿挖吧,能没过人就行”说着,两人动手干了起来。
    唐窈一时想的入神,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才发现雨已经很小了,是随风而动的细丝。
    “大人,细作查出来了。”秦讯禀告道,见唐窈一身湿漉,关切道,“大人莫着了凉。”
    唐窈一边往地牢里赶,一边问道“人抓到了”
    “没,早就跑了。据说是今夜子时巡逻之后谎称闹肚子去了茅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方才一一排查了才发现的。”
    “可恶”
    “大人,这最要紧的,是这人在咱们司密署都有一年有余,竟然蛰伏了这么久平日里没有任何异动”
    “你说什么一年多”唐窈停下步子转头看他,心里猛然一沉。
    不对
    全都错了
    那北奕皇后再怎么神机妙算,怎会一年前就安排好人
    而祁浔又是一年多前来到南渊的唐窈猛然想到那丝不对劲在哪里
    杜鹃鸟多在春末夏初,现下已然夏深,况且暴雨雷鸣的,哪里来的杜鹃叫
    再想想那几声“布谷”叫正是祁浔尸体被抬出之时,分明是暗号
    她紧紧攥住秦讯的袖子,急问道,“尸体埋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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