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正沉着那张泛着油光的大饼脸坐靠在一张枣色官帽椅上,支着椅扶,一手托腮,一手时不时往冒汗的额上抹几把。
    盛夏的刑室,格外的闷热。
    腐臭味也熏的人躁郁难耐。
    赵熙瞪了两旁掌扇的狱卒两眼,那两人忙不迭地加快了手上扬扇的动作。
    鞭笞声不绝于耳,赵熙呲牙咧嘴地用小指在耳里抠了抠,连日连夜的鞭声震的他耳朵疼。
    呸真是个硬骨头害得他也跟着受罪
    “头儿”
    赵熙循声扭头。
    一个狱卒匆匆赶了进来,凑在他跟旁耳语了几句。
    “副使大人来了都要到地牢门口了”
    赵熙一激灵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熬了整宿的困意一丝不剩,他整了整衣袍官帽,甩动着臃肿的身子,一溜儿小跑朝外头迎去。
    赵熙跑到地牢门口的时候,天上几声闷雷,像卡在喉咙中的痰都响了一天了,就是不见下。
    南渊国的潁都地处江南,像这样欲雨不雨的天气最是搓磨人。
    光亮处司密署副使唐窈迈着快步负手而来。
    她一身轻薄的淡紫色袍衫,腰间一素色束衿,挂着一把莲花纹的铜套短匕,除此之外,再无配饰。一袭长发像男子那般束在头顶,一支清简的碧玉簪固着。那张脸也算是明艳动人,可偏生清冷肃然,逆光走来,带着皑雪压松枝的凛冽气质,在这样的盛夏让人平添一丝凉意。
    赵熙见状忙上前见礼。
    “免了。”
    清冷若寒风的声音响起,唐窈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迈出的步子未减分毫,袍摆顺着步风摇动着。
    赵熙忙亦步亦趋地躬身跟在唐窈身后。
    心里惴惴不安。
    这人他都审了三天三夜了,可硬是没把他的嘴撬动一分。
    这“女阎王”速来御下甚严,搞不好就要治他个处事不力之罪。赵熙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去说,正拿捏着言辞,就听见唐窈冷声开口。
    “如何了”
    赵熙自知躲不过,只好依依从实招来,说话间时不时地偷觑几眼,忖度着面色。
    “大人,小人都连夜审了三天了,可他嘴像离了水的蚌,怎么撬也撬不开这这眼见再打下去,人就要没了”
    唐窈听罢冷着脸没再发话,只加快了步伐。
    赵熙见状知是躲过了一劫,忙用袖口擦了擦额间的密汗,松了口气,小跑跟了上去。
    进了刑室,一团热潮气裹着血腥腐臭味扑面而来,不过此地是唐窈日常办公之处,她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是唐窈第一次见到祁浔。
    一旁烈烈燃着的火把焰光映衬在他侧脸上,祁浔被缚于刑架,本该如画般惊绝的容色此刻却惨白着,好看的薄唇一丝血色也无,修挺清致的鼻上淌着汗珠,顺着刀削剑刻的下巴一滴滴坠下,眉间微微蹙着,原本一身素色中衣此时已被污血染透,胸口还有几处黑红的烙印,被皮鞭抽得七零八落的条缕之间尽是狰狞可怖的伤口,有的还沁着殷红的血珠,有的已发黑流脓。
    一旁行刑之人抡圆了黑色蛇皮鞭朝着祁浔腹上又是一道,衣衫裂开,肌理顺着鞭锋颤动着翻绽出红色血肉,几滴甩起来的血晕染在暗红相间的素衣上添了几朵殷红的花。
    那苍白的脸上眉头都不见动一下,像死了一般。
    但那不倚不靠、死命撑着的样子分明有着活人气儿。
    明明已皮开肉绽,污袍不蔽身。可整个人没有丝毫的颓丧狼狈之态,疏朗清隽,似高唳于长空的鹤。
    唐窈默然看着,忽而开口。
    “来人,上酒。”
    这道泠然的女声让祁浔本能地抬眸看了看。
    只见唐窈那明艳的眉眼上挑着,清冷的眸中哪怕映着烈烈的火光也依旧寒气摄人,红唇勾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寒而栗。
    美是美的,却是凌厉逼人的美。
    “副使大人,久仰了。”
    祁浔偏头冲她笑了笑,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染上一层恣意,桃花眼中也带着丝轻佻,直直看入她眼中,不怯不避。嗓音间带了丝喑哑。
    所谓旗鼓相当,大抵如此。
    “桓王殿下,过誉了。”
    唐窈上前几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笑意更深了。
    自己不过占了先机知道他的身份,不想他只此一面就猜出了她的身份,着实不俗。
    不过再怎么钢筋铁骨、唇枪舌战,是人嘛,总有弱点,单看能不能拿捏住了。
    谈话交锋间,狱卒便提了坛子酒上来,还带了两个深色瓷碗。
    “桓王殿下远道而来,小小薄酒不成敬意。”
    唐窈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那狱卒身边将红色的酒封启开,随即将两个瓷碗摞在一起,一手捏着,背到了身后。
    “哪里,副使大人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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