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锦衣近卫是天子手中一把刀, 也就是除定国侯之外, 离天子最近的近臣。

    朝廷中还有不少官员摸不透陛下对定国侯的态度,但锦衣近卫心里是明明白白, 陛下对定国侯, 那是天底下独一份。

    所以,这趟随行北域的数十近卫, 离京城越近,越是胆战心惊。

    原因很简单, 定国侯受了伤, 还归心似箭连日赶路。

    定国侯伤在右臂,并不是严重伤势。

    而且初春天寒,回程又是轻装赶路, 近卫们也都按时按刻提醒定国侯换药。按常理来说,以定国侯的体魄, 应当不该有什么问题才是。

    可实际上,定国侯那张天妒人怨的帅脸,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

    近卫们不得不担忧,回京之后,陛下见了这样的定国侯, 恐怕是没他们好果子吃。

    狄其野终于拉了缰绳,问“还有几日路程”

    “就快到了, 慢走的话, 也只需两日”近卫赶紧回话, 不抱希望地劝道, “将军,不如在前方歇脚”

    没想到狄其野却点了头。

    “你们也累了,”狄其野揉了揉眉心,像是精力不济似的,“歇两日再走吧。找处干净居宅。”

    近卫哪里不懂得定国侯这个爱洁的毛病,只要狄其野肯休息,什么都好说,连声应道“是。属下立刻安排。”

    近卫们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不出一个时辰,狄其野已经沐浴更衣完毕,靠在高床软枕上,继续思索那些让他精疲力竭的梦境。

    就如同去时路上那个夜晚的梦境一样,回程路上,狄其野夜夜做梦,而每场梦境也是那么的真实清晰,以至于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忘记,让他没法不去想。

    不同的是,狄其野无法再感受到梦中顾烈的感受,只能作为一个全然的旁观者。

    最开始,狄其野梦到的是顾烈少年时。

    他眼睁睁看着顾烈喝下那碗也许是顾烈食不知味起因的鸡汤,眼睁睁看着顾烈为那对母子的死亡而自责。

    他看到顾烈用桃子逗那只可爱的黑猫嬉戏,见到了少年顾烈难得轻松的模样,可还来不及欣慰,就被愤怒重新占据了心神。

    顾烈少年时的经历,比狄其野曾预想过的最坏猜测还要糟糕,而少年时的顾烈,比狄其野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好。

    如果说梦见顾烈少年时的经历,还能让狄其野在心疼中找出骄傲之处,后来的梦境,就彻底让狄其野陷入了心绪复杂的思索中。

    这些梦境,是先前梦中顾烈下旨将他禁足未央宫的后续。

    有时主角是顾烈,有时主角是自己。

    这些梦境真实到了狄其野可以根据它们推测出,梦境中的自己被禁足在未央宫将近有两年的时间。

    最初,梦中的未央宫是一派秋日景色,顾烈站在小书房的格窗后,望着梦中那个自己打桂花。

    顾烈的眼神,似乎很为自己惋惜。

    可顾烈惋惜什么呢狄其野推测,恐怕是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随后,又是自己拿着本杂书,在问一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男子“木樨花酒可提振食欲、缓解头痛胸闷中的木樨花,说的可是桂花”

    梦中的自己将那坛亲手做的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等它发酵,酿成据说香甜可口的药酒。

    场景变幻,梦中未央宫的琉璃瓦上就落满了雪。

    梦中从秦州献上的年礼是一套淡青冰裂纹瓷器,让狄其野看着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现实中自己在秦州给顾烈生辰买的冰裂纹花瓶,与这一套很相似,只不过颜色有些差异。

    这一套是淡青色,他送给顾烈却不幸落地的那个花瓶是淡紫色。

    年礼送来时,他们两个在偏殿中相对而坐,顾烈笑话梦中离不开暖炉的自己像只躲在灶台里的野猫,而自己瞪了他一眼,无话反驳。

    若说顾烈的纵容,尚且在君臣相处的范围内,梦中自己看向顾烈的眼神,那强装出的愤怒背后一闪而过的黯然,就不得不让狄其野暗自心惊。

    狄其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梦中那个自己是不是对已有王后的顾烈动了心。

    可接下来的梦境,彻底打碎了狄其野的侥幸。

    万物复苏的春日,梦中自己搬回了寝殿后园的平房。他那张依然铺着绒毯的软床,某日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巢,巢中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斑鸠。

    狄其野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

    未央宫是谁的巢

    梦中,顾烈的皱眉不解,自己的冷漠自厌,似乎意味着他们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但顾烈显然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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