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如今不是军眷的身份,投机奸商的嘴脸十足,道德感顿时降得很低。

    只要蛮人买的不是刀剑伤药,并非那些个蛮军盗匪,又拿得住真金白银,愿意花比汉人高三倍的价钱,她也照样卖

    而且还买一赠一,若是些不打紧的病症,半吊子郎中还附赠药方子呢

    因为之前有柳娘子的点拨,眠棠对蛮人口音一类也颇有心得。

    她发现几次来买自己药品的,竟然都是高鼻梁操着王旗部落口音的蛮人,可见跟阿骨扇并非同部族,而且他们买的也是治疗风寒疾病的药,看来是有什么人病重,才让他们不顾危险,来到三关买药。

    不过等到第二日时,来买药的却变成了一位眠棠的熟人。

    当眠棠看见林娘子带着几个高大的随从出现在她马车前时,忍不住抬头愣了一下。

    她如今是男装打扮,而脸儿也不甚干净,不知道林娘子能不能认出她来。

    没想到,林娘子却噗嗤一笑,对她说“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忙了半日,也该喝杯茶了,不知您可愿随我饮一杯茶”

    这话说得,引得几个买药的老妇人纷纷侧目,觉得这个蛮族妇人太不检点,竟然在街上拉男人饮茶。

    难怪都说蛮人无礼教,就算是女的,看见俊帅的汉人也能抢入帐子呢

    不过那个被问的小哥儿也是个没气节的,竟然点头说好,然后便跟着那个蛮族妇人走了。

    等到了一处宅院,眠棠看了看跟在林娘子背后毕恭毕敬的那几个汉子,有几个看着眼熟,应该是先前跟她这买过药的。

    眠棠便问“看来林娘子是找寻到了亲人了没想到你也来到了三关。”

    林娘子说着“我来这里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我们进屋说话。”

    她将眠棠拉进屋子里,只见有两个蛮族婆子在炕上领着小核桃玩。

    那小核桃看见柳眠棠进来,便定住不动,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脏兮兮的放羊小叔叔。

    害得眠棠想抱抱自己的干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将小娃娃熏得翻跟头。

    林娘子冲着那两个老妇人吩咐“去,给这位贵客烧洗澡水,还有各色的马吃食也都备上。”

    那两位婆子立刻领命退下。林娘子也不嫌弃眠棠,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在炕上道“时间过得真快,你我算算已经以后数月不见。若不是今日我上街,又听到我的仆人说昨天在你那买药的事情,顺便望了一眼,差一点就要跟你插肩而过呢”

    眠棠打量着林娘子道“可是你身子不周正”

    林娘子摇了摇头,指着正往眠棠身上爬的小娃娃道“是我的儿子,这几日高烧不退,可愁坏了我,便带着他领着人一路来三关寻医。可是没想到三关被封锁多日,也无处买药。我正准备派人突破封锁去寻买药草,结果你就来了。而且你开的方子甚好,我儿子一副药汁下去,就退了高烧,你看他现在,又有气力淘气了”

    可不是,小核桃在正低头用小指头蹭着眠棠的手背呢,干妈那里有些脏,小核桃很认真地要蹭干净,闹得眠棠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林娘子说了自己与眠棠离别后的事情了。

    原来当初范虎将她送到地方安置了不久。林娘子父亲的心腹部下就找寻到了她。她的父亲,乃是部落的首领。

    虽然她父亲不在,可是余威尚存。他们部落遭逢了不幸,被外人打压,急需有人振臂一呼,重振部族昔日的辉煌。

    而林思月作为他们部落的新首领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也让原本松散了的族人更有凝聚力了。

    林娘子说得含糊,并没有说出他们部落的名字,柳眠棠也不由太细问。毕竟那是蛮族内部的事情,她一个卖药的就不要太细打听了。

    只不过林娘子却好奇,身为军眷的她如今为何这般。眠棠不想跟蛮族暴露西北主帅的身份,只简单地说跟那个崔九过不到一处,已经一拍两散,不再在一起过日子了。

    若是换成别的娘子,大约是要细细问问缘由的。不过在林思月看来,抛弃个把男人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她只点头道“若不是生养孩子须得男人,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我当初也是为了躲避部族的灾祸,才跟了那个关内商人,其实他家不赶我,我和我的孩子也呆不长不过崔军爷的模样长得好,你跟他过不下去,倒也不算吃亏,以后再找个更好的就是了。”

    眠棠听得呵呵笑,觉得原来自己的惊世骇俗的想法在蛮族女子眼里看来,再正常不过了。想来她当初看上那位胡家二少爷,也是看中了皮相,借着他生养个儿子了毕竟蛮族的习俗是不分孙子与外孙的。

    林思月生下的儿子,就是他们部落的小王子了。

    于是接下来,眠棠在林思月这里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林思月还拿出自己的干净里衣让眠棠换上。

    小核桃在干娘洗香香了之后,变得更加黏腻,看着干娘美艳的面庞不好意思的地笑,还非要在干娘的脸上印上口水湿哒哒的亲亲。

    不过眠棠酒足饭饱,还跟刘叔他们打包要离开时,还是在灶台里摸了一把锅灰涂抹在了细嫩的脸上。

    刘叔他们卖完了货,在车马店里休息呢。看见眠棠拎提食盒子来,一个个吃得也是狼吞虎咽。

    有了手头阔绰之人捧场,眠棠的药材很快就卖得见了底,有没买到的,直询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不过眠棠进的布料卖得不好。来询问的多是要买散碎的布头回去缝补。如今战乱未止,三关的百姓方从蛮兵的铁蹄下喘息过来,顾不得美呢。

    眠棠心里暗暗记下,拉下了单子,盘算了下次要进的货物后,便问询了当地最大的牧场在何处。

    然后拉了那车布料去,跟牧场主好一顿胡侃,最后那牧场主同意用五张羊皮子换了那一车精美的布料。

    待回程的路上,眠棠坐在空荡荡的马车里将羊皮子裁剪了一番,刘叔帮着她用锥子戳孔,再用粗线缝制。做了个简单肥大的羊皮袄褂子,还给刘叔他们做了羊皮护耳的帽子。

    如今已经上秋,西北比别的地方冷得更快些。到了夜里,犹如寒冬。

    她走时,除了留下了房屋地契外,连天价里衬的貂皮大氅也一并留下了。

    保存了铮铮傲骨的同时,眠棠也冻得够呛,尤其是赶路时郊野夜风里,她对那件貂皮大氅的思念,简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于是这一路来,她都是穿着刘叔的一件半旧的皮袄子凑合。

    现在有了自己缝的羊皮袄,她就将皮袄子还给刘叔了。羊皮袄子做得很肥大,里面可以套厚厚的棉袄,腰间扎上一条粗麻绳子就密密实实,不怕冷风吹袭了。

    眠棠到底是爱美的小姑娘,穿了新衣依照往常的惯例,站在车板上问人好不好看。

    刘叔将自己的羊皮瓜帽正了正,看看她有些污黑的小脸,甚是臃肿的打扮,很中肯地道“像个放羊的”

    眼看着眠棠垮了脸儿,刘叔又赶紧亡羊补牢道“但是看着暖和”

    眠棠略显满意地点头,毕竟这件新衣还是让别人的眼睛觉得舒服了。

    回程的路倒是不像来时那么赶,譬如此时,她靠坐在板车上,看着天边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在苍茫的阔野里,“长河落日圆”的景象也分外壮丽。

    在晕染红日的映照下,眠棠有了空闲想想在三关时听到的战况据说淮阳王的十三万大军集结,由主帅亲自指挥,向着蛮部深入的地带进发了。

    据闻那眞州大师誓师大会时,淮阳王崔行舟带头,子弟兵们皆割发铭志,誓死驱除蛮部止祁阴山以北,让蛮族百年以内,再无进犯中原之决心。

    说这些的百姓,有些是去金甲关亲眼看到,并跟着其他百姓一起十里送行过的。

    据说那淮阳王金盔亮甲,英武风姿飒飒,看得满街的百姓都眼含热泪,嘶哑呼喊那等子激越昂扬的场面,连耄耋老翁都会生出少年儿郎的满腔热血

    眠棠舒了一口气,半合上眼儿想象像他那般长腿阔背的男子,穿千夫长的铠甲都那么好看,若是穿上锃亮的金甲,样子当然更威武了

    想着想着,眠棠轻轻地哼起了调子。那是一首行军时,兵卒之间打气的军歌。这是她跟他在温泉沐浴时,听他无意中哼唱的。那调子声音低沉,并不适合女子吟唱。

    可是眠棠刻意压低声音时,竟然将这首军调子唱出了百转千回的苍凉之感,伴着吱呀作响的车轱辘声,一路前行,却不可回头多望

    像这般无聊消愁的时刻其实并不多,对于眠棠来说比洗澡水都来得金贵。

    当她再次回转金驼镇时,手里的钱银也变得充足,整个人又像飞转的陀螺了。这次她心里有了底,一口气组了十只马车的车队。而且不光运输药材,还运送铁锅、盐巴、油面一类紧俏的物资。

    不过眠棠敲打了一番算盘后,还是觉得油水不够。

    她想了想,倒是想起了换羊皮子时在牧场看到了情景。于是她渡了江,跟江对岸的羊贩子们经过一番扯皮,约定好了价钱,若是此番她能带回三关草原上特有的黑尾肥羊,羊贩子们愿意出高价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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