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观望的心思,崔行舟也不会毁了婚书的。

    可是眠棠的父亲落罪被处死,兄长还在发配中。她的外祖父家不过是跑江湖的镖师,她大舅舅新近又走私了矿产

    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色令智昏,一门心思地想娶罪人之女入门作正妻,崔家的长辈和母亲也绝对不能容得了眠棠啊他不在家时,母亲若听了别人的挑唆给她气受,又有谁能护得住她

    德不配位,到哪里都注定是悲剧。

    所以眠棠还不如以贵妾的身份入门,也免了其母亲和其他亲族的排斥。到时候他尽心地宠爱着她,哪点又比正妻差了

    他能愿意下聘,以贵妾的规格娶她,足以证明他对她的情谊和重视了。可是这个女人为何都看不到他的退让,却得寸进尺,总是想些不可能的呢

    不过没等他开口,眠棠已经笃定地给出了他答案“你说不必通禀母亲,自己就能做主。堂堂淮阳王应该不至于不顾伦常忤逆不孝,不过若是纳妾的话,这等子小事还真是不必惊扰了太妃才是眠棠先前多有不懂事,得罪王爷之处还请海涵”

    说着,她利落地下了火炕,跪在地上朝着淮阳王郑重大礼跪下。

    而陆羡也是后知后觉醒过腔来,连忙也跟着外甥女下了地,跪伏在了淮阳王面前。

    崔行舟正要起身扶起二人时,就听眠棠接着说道“然而民女自知资质粗鄙浅薄,不配得王爷如此垂青,亡母曾有家训留给民女,让民女成人以后,虽贫不做他人妾,落魄不为续弦妻有此家训,民女实在不好承担王爷的垂爱美意,还请王爷不必在意民女大舅舅方才之言。他不知您之尊贵,实在是贸然开口为难王爷了”

    母亲当初成为父亲的续弦,却处处被父亲嫌弃,总是说她不如先人,所以亡母的临终交代,也是母亲的血泪教训。眠棠说起来,铿锵有力。

    陆羡此时在心里正猛抽自己的嘴巴呢,早知道崔九竟然是眠棠的索命阎王,他死都不会开口提出什么让崔行舟负责的话来。

    如今好在外甥女有傲骨,不做那个王爷的妾,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接道“草民不知王爷显贵,方才妄言,还请王爷赎罪,只当草民什么都没有说”

    崔行舟今日份礼贤下士的亲和,到现在剩下的不多了,那脸色阴沉得如雷霆密布。

    柳眠棠你真是好样的

    什么母亲遗命什么自感卑贱不配全都不知满足的借口

    难道她当王府也是灵泉镇的北街宅院想当主母就当主母了他为了她处处着想,一让再让,可是她却全不知体恤,那口吻竟然好似他给了她几多的委屈

    崔行舟向来是自傲惯的,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自有底线,如今他为了眠棠一退再退,却无人领情。

    这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崔行舟是绝对不会再做下去的。所以他任着那两个人跪着,好半响才对柳眠棠淡淡道“你全想好了,以后不会后悔”

    眠棠没有抬头,可是语气却异常坚定道“请王爷不必挂心,绝不后悔”

    崔行舟紧紧握了握拳头,道“那好我老早以前便将灵泉镇的店铺宅院都改了你的名字,如今武宁关的药铺地契落的也是你的名字,明日,我会让李妈妈将那些个地契都给你,另外还有一些田产,你有了钱财傍身,以后也能自由些”

    说到这里,崔行舟长腿一伸,下了火炕,一甩长袍下襟,大步流星出了屋去。

    柳眠棠见他走了,便起身搀扶大舅舅起来,就在这时听到院门外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应该是崔行舟上马走人了。

    陆羡依旧心有余悸“他他如今说得可是实话,他真的是淮阳王”

    眠棠的心其实比大舅舅的更要复杂得多,她现在终于明白在灵泉镇那次,两人闲聊,崔九却勃然大怒愤然离去的原因了。

    敢情儿是她在正主儿的面前说了坏话。

    他当时没有命人将自己扭了,也算是大人大量了。

    虽然夫妻是假,但是柳眠棠自问还是了解崔九的脾气秉性的,他是个从骨子里就骄傲的人,今日自己说得这么明白,他绝对无挽留之意。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过路,各自安好就是了。

    第二天,李妈妈端来了一只匣子,里面满是田产地契,至于银票也丰厚的令人乍舌。不过眠棠没有接,只是淡淡吩咐放在一边好了。

    眠棠不知道淮阳王以前是不是也曾养过外宅妾侍,情尽分手时,倒是想得面面俱到。

    不过想起在灵泉镇的种种,淮阳王的确有处处留情的资本,难怪那贺珍小姐对他念念不忘。

    大约除了容貌不俗外,他的出手大方也是增色添彩之处。就算是露水姻缘一场,也会叫人觉得跟王爷一场,甚是妥帖满意,无诟病之处。

    淮阳王自那次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留下话来,待得陆羡伤势全好,金甲关会派来了护卫来护送柳眠棠和她的大舅舅离开,回转现在西州陆家。

    白日里,眠棠一切如常照旧,开始为离开武宁关做准备了。

    李妈妈和范虎一类王府的豪仆,柳眠棠自然不用费心,不过碧草和芳歇能不能被允许带入王府就有待商榷了。

    李妈妈说,王爷的意思,是这两个丫头底子太粗鄙,不堪入王府,所幸是干粗活的好手,就将她俩的身契一并给柳娘子了。

    柳眠棠略有些犹豫,芳歇碧草哭着跪在她的面前,只求夫人发发慈悲,一定要带她们走,不然的话,若是进了王府,岂不是有上百个李妈妈管束着哪里有小宅院让人觉得自在

    眠棠看碧草哭得鼻涕都要流进嘴里了,才缓缓说“若跟着我,日子可能过得大不如从前,少不得颠沛些,这样你们也愿意”

    两个人忙不迭点头,眠棠这才说“那好吧,不过有一样,莫要再叫我夫人,叫我柳姑娘就是了。”

    两个丫鬟好歹也被李妈妈教了半年,才不肯乱叫,最后勉强算是改口称呼柳眠棠为“小姐”了。

    陆羡的伤势虽重,但好在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期间的确有不明身份的人似乎想混进武宁关对陆羡不利。但宅子四周有重兵把手,那些个宵小,没等靠近,就被人擒拿住了。

    也许是为了让一直贼心不死的绥王心里有底,就在四月时,淮阳王一封参奏朝中有人勾结阿骨扇私卖铁矿的奏折就呈送达天庭。

    垂帘的吴太后闻言震怒,下令严查,但可惜淮阳王呈交的奏折里给的线索有限,牵连其中的各地官员无数,但最后的魁首,始终未得露出毛脚。

    一时间,西北各地的官员被斩杀无数,以儆效尤。这铁矿的走私案子,似乎就这么的不了了之了。

    紧接着,又到了朝中每年军饷辎重调拨分配核算的时候。原本排在后面分不到什么好汤肉的西北军,今年却独得了户部垂青,不光分到了大头,更有绥王等地方王爷带头义捐。

    朝野也纳闷,绥王什么时候跟淮阳王这般好了

    从惠州来的粮草辎重径直运往了西北,少了官员们的层层盘剥,西北这一年的军资不用烦忧了。

    只不过西北蛮部通往大燕的商路上,不断有地方官员被砍头,所以武宁关的百姓爷有所耳闻,升斗小民无事时,也会议论这起轰动地方的铁矿走私案子。

    当案子事发时,柳眠棠着实替大舅舅捏了一把汗,就是陆羡本人也终日寝食难安。

    毕竟这起走私案子乃是环环相扣,他作为商路的铺垫者,怎么能摘得干净只要有一个官员供出了他来,陆家上下的老小都要受牵连

    想到最坏的结果,陆羡再次后悔当初没有听眠棠的劝告,淌了这趟浑水。他更恨自己受伤,不能马上带着外甥女逃离淮阳王的掌控

    可是当铁矿走私的案子渐渐归于平静时,也无人提及神威镖局陆羡的名头。

    柳眠棠心里清楚,崔行舟当初所说的会护大舅舅周全的话,并非诓骗人之言,只是他从中做了哪些煞费周章的安排,也只有淮阳王自己知道了。

    因为他再也不来武宁关的这一处宅院了。

    虽然柳眠棠白日里不得空闲,忙着做上路回家的安排,可是每每深夜熟睡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伸手摸向枕边,每次摸到一片冰凉时,要过好一会,才能想起,她不再是崔家的夫人,而枕边也不会有人来躺了

    于是余下的半个夜晚,大约都是睡不着的,只不过她强迫着自己不要深想睡不着的原因。有时候她干脆起身,点亮了油灯,在萤火一点下练习荒废了很久的字帖,不知为什么,久久不改的松垮字体,竟然练出了几分样子

    而西北的边陲重镇,在经历了一番官场洗牌的风波之后,归于平静。

    偶尔眠棠听到关于淮阳王的消息,也是周遭的军眷言语。听说金甲关的兵将一改往常龟缩防御之势,开始全力反击,收复被蛮人占据的重镇了。

    在眞州剿匪时磨练的指挥才干,在西北开阔的天地里有了更大发挥的空间。

    据闻淮阳王操练出来的兵马个个如同虎狼,毕竟大燕上下,有几个主帅能够日日与兵卒同吃同住,一同在烈日暴雨里操练可是淮阳王贵为世袭异姓王,却做足了这一点。

    不过兵卒们私下里抱怨连连,说淮阳王最近怎么像不知疲累一般,操练起人马来,面冷话少不说,那股子狠劲真是吓人

    难道他不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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