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也是师弟自己的选择。对方并未尽全力,导致他一夕白发,重伤至此,但这却是江折柳最容易接受的结果。

    他微微睁开眼,迎着淡淡的光看向手背,注视着指腹间薄薄的剑茧,这只修行时磨破出血、再摩擦结茧的修行人的手,竟有如此苍白无色之时。

    他忽然想起祝无心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进入恩师门下,因为是被领回来的孤儿,而修行却又最刻苦,夺走了其他人的风头,就总是被同门的弟子嘲笑,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祝无心只有四岁,只那么一点高,偏偏冲了出来,像是一只凶得要命的小猫,把他保护在身后。

    他记得无心抬起小手,捧着他的脸颊很认真地说“折柳哥哥不要怕他们,无心保护你。”奶声奶气的,连咬字都还不清楚。

    后来却是江折柳护了他半生,直到祝无心亲自选择了舍弃,不再需要他了。

    从祝文渊离世托孤的那一日后,祝无心的口中就只有“师兄”,再也没有“哥哥”两个字。

    江折柳只想到这里,就没有再回忆别的事。他脑海中有太多修行上的难事,但只要能够克服的事情,都称不上一个难字。

    温泉的热气愈发浓郁了。他身上的雪色薄衣湿透了,贴在霜白的脊背上,水滴顺着脊柱线向下滑落。

    江折柳天生灵体,并无脏污秽物,原本是不须清洗的。但他习惯沐浴,总觉得这样才舒服一些。

    只是终南山泉水发热,他也跟着有些没力气,还随之犯困,熏得脑海有些晕。

    直到一股存在感过强的气息从身旁出现。

    江折柳勉强抬眼,见到一片玄色的衣角,便用湿漉漉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袖口,声音很轻“真跟过来了”

    闻人夜没说话,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将一阵提纯过的灵力注入进去,仿佛这样就能舒缓江折柳身体的不适。

    “以魔体为中转,提纯灵气,你疼不疼”江折柳稍显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随后抽回手,道,“有何不顺心事,让少尊主虐待自己。”

    魔气跟灵力有所冲突,他一只魔,要给江折柳灌输灵力,只能用身躯为中转站,在天地之间提取再提纯,自然会感到疼痛,这实在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情。

    江折柳收回手指,下颔压在手背上闭着眼道“我不愿意亏欠人情,你做得已足够了。”

    “既然不愿意亏欠。”闻人夜低声道,“那就耐心医治,还我一个健康无虞的江折柳。我还未跟你再次交手,跟你分出高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折柳静默了片刻,低低地道“又难为我。”

    他的手指久浸温热池水,被闻人夜的手指覆盖上时,却还透露出一股的凉意。这种寒冷之感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他的心,乃至他的身躯,都是冰冷的。

    “这次,就算是欠人情,我也不会还了。”江折柳道,“你会吃亏的。”

    “那就吃亏吧。”闻人夜注视着他,伸出手将一个药丸放入了池水中,“别的丹药性烈,你如今脆得像张纸,试一试这个。”

    药丸进入温热水中,迅速地蔓延而开,化进温泉内。

    青霖瞥他一眼,道“你我联手去杀一个半步金仙真是疯了。折柳在时,明面上虽说你我二人比他强过半筹,可那只是切磋,常常点到为止,若真与人生死相拼,让那只魔炖了汤也说不定”

    “他哪里有这么强”

    “他有。”青霖冷酷地截断了他的话语,看着朱雀真君的背影道,“闻人戬也是半步金仙,凭什么这么轻易地把权力交给了他儿子。我告诉你,闻人夜就是整个魔界最强的人。”

    烈真满腔恼怒又被激起,周身火焰骤然一盛,温度飙升“他还能强过折柳不成折柳是这世上最”

    这一次,不用青霖截断他的话语,烈真就已经戛然而止,怔愣茫然地停下了话语,看着不远处盘结的古木与藤蔓。

    江折柳已无修为

    霞光染过云层,在古木的枝叶间遗漏进来,像是残余未干的血迹。

    万灵宫沉寂了许久,青霖站起身,看到滚烫的、在地上近乎烧起白烟的眼泪。

    “你我当时选择袖手旁观之时,就该料到今日。”青霖走到他身旁,看着他耳后的凤羽在微微的颤抖,就知道同伴心中一定复杂难言,“但好友对修真界如此殚精竭虑,只换来了正道永无止境的依靠。我们这么做,不仅为妖界铺平道路、除去阻碍,还让折柳摆脱了一味付出的现状。”

    青霖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没有想到,他竟伤得这么重。难道凌霄派都不知道布阵协助的吗”

    这些话只是借口,但借口,也是需要有一个的。

    烈真对好友所抱的心思十分复杂,除了这些借口之外,隐隐约约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折断的高岭之花,才有让人采摘的机会。

    他口口声声地叫江折柳“好友”,可他的心中,却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

    青霖见他不说话,在朱雀真君身边绕了几周,道“我会为你出谋划策的,折柳不喜欢魔族,你不要担心,闻人夜充其量也不过是那些痴心妄想的人中,比较能打的一个而已,与你的本质并无差别。”

    她毫不忌讳地直接说对方痴心妄想,随后拿起茶杯润了润喉,倚靠在桌前“他没有让闻人夜杀你,还不够显示出你的优势吗”

    青霖劝了半天,才听到烈真沉闷的、茫然未定的声线“我好像后悔了。”

    青霖攥着茶杯的动作倏然一紧。

    “我根本就不是为他好。”

    “我知道。”青霖道,“你的心中,只是一直想得到他而已。其实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祝无心、金玉杰、闻人夜你的优点是,你比他们都清醒、都更亲近他。”

    她的话戳破现实,就好像一根细针戳破了膨胀的气球,里面填充的所有东西都放气一样地跑出来,只剩下干瘪的皮囊,写满了欲望。

    青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向远方,在心中无声补充道

    但他不会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青霖就意识到,江折柳几乎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他精准、公正,像是一把刻度标明了的尺,他的眼中只有恩与义,只有大局为重。有时候她与江折柳开玩笑时,都能从对方唇边不多的笑意里,看出一丝隐藏至深的疲惫。

    他不会喜欢烈真这种需要打起精神才能应对的人,但却还在习惯性地,保护他的朋友。

    与此同时,终南山。

    金玉杰搓了搓手,跟一旁的修士纳闷道“你真确定朱雀真君前几日来了这里”

    “那还有假哎哟我的少阁主,整片天染红了一半儿,连雪都化了几寸,不是朱雀真君还能有谁”一旁的修士指了指山上,挤眉弄眼道,“朱雀真君跟江仙尊是最好的朋友,修真界与妖界的千载安宁,正是从两人之间开始的啊现今江仙尊发生了如此大事,朱雀不去凌霄派找祝无心,反而来这里那其中之意,岂不是昭然若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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