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邀请, 自打高澜从土匪变成大帅之后,就再也没遇到过了。他有心拒绝,却不能拒绝, 除非他真的打算刚一进海城便打一场巷战。

    若事情真发展成那样,整个海城不论洋人还是本土势力, 都绝容不下他。

    “大帅”

    副官神色紧张地看过来。

    高澜摆摆手,环顾四周成片的枪口, 随意点了两个卫兵, 便转身往广来茶楼走去。

    茶楼大堂里的茶客们正瞧着外头这大烟鬼发疯的热闹,瞧得正乐呵, 一眨眼就见外头变了阵势, 全是枪口对枪口,剑拔弩张,一时都惊得愣愣, 呆在了凳子上。

    见着高澜进来, 掌柜和几名非常老练的客人当即就矮身一蹲,往桌底下钻。

    高澜扫了眼,并不理会, 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雅间的门前立着把守的人。

    高澜刚一靠近,其中一人便推开门,做出请的姿势, 另一人则伸手拦住了要跟进去的两名卫兵。

    “高先生,您最好自己进去。”

    一名卫兵眼睛一瞪,张嘴便骂“妈了个巴子的, 你们欺人太”

    “好了。”

    高澜打断了卫兵的骂声,面露不悦“就在外面等吧。我相信郁先生的品格,这里不会有危险。”

    一言落下, 两名卫兵虽仍是忿忿,但却不再说什么了,只单手按枪,停步留在了门外。

    楚云声和郁镜之在里头听着门口这出双簧,对视一笑。

    旋即,郁镜之眨了下眼,楚云声便端上自己的茶碗,起身离开座位,转到了雅间的屏风后。

    他的身份虽然在许多人眼里已不再是未知的秘密,但以他的想法来看,能不走到台前,便最好不要走到台前。

    楚云声刚在屏风后坐定,高澜便进来了。

    “郁先生倒是挺有闲情雅致,这种时候,还来喝茶赏景。”

    高澜神色从容,半点不见被胁迫的愤怒与警惕,边笑着说话,边落座,好似真是位应邀来品茶的闲散客人。

    郁镜之笑了笑,道“闲来走走而已,若总在一处待着,未免是太过无趣了。想必高先生也作如此想,所以才静极思动,一路从赣北,千里迢迢来了海城。”

    路允过来沏茶。

    高澜边看着滚入瓷白茶碗中的橙黄色茶水,边摘下帽子,摇头笑道“可谈不上郁先生这静极思动的境界。海城是大都市,高某打小便向往,如今得了空,自然是要进城来瞧瞧的,总不能一直待在那穷乡僻壤的,生计都是问题呀。”

    “高先生还担心生计问题”郁镜之微微挑眉。

    高澜道“那是自然。”

    “郁先生也是当家的,必定也知道手底下养些人可属实不容易,光是粮食军饷一月就不知要多少,真是养不起。”

    “更别说去年赣北还闹起了饥荒,粮食颗粒无收,普通老百姓天都不一定能混上一口饱饭,真真是饿殍满地。高某得了赣北,便是父母官,眼见着治下老百姓这样凄惨,心里也是难受啊,如此便想着来海城这富裕地界儿,碰碰运气。”

    屏风内,楚云声听着高澜这通咬文嚼字的话,心中却是想起了高澜发迹后的一些传言,和原剧情中的几件事。

    高澜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土匪出身,心里羡慕文人,坐拥赣北后便学文识字,言谈也越发讲究。

    但无论言语举止上再如何朝着文雅高贵的方向靠拢,土匪也仍旧是土匪。

    赣北的饥荒,金陵与许多江浙一带的富商拨过去了不少粮食,郁镜之当初更是秘密派去了自己的一名心腹,督办此事。但说一千道一万,赣北终究是姓高。粮食虽是大批大批地去了,但路边那些饿死的尸体却也并未比之前少上多少。

    反而是高澜手底下的大兵,一个个吃得人高马大,满脑肥肠。

    若高澜真是个如他自己所说的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那恐怕便不会在成了大帅后依然是一副欺压百姓的土匪作风。

    这个世道,并不该畏惧鲜血或罪孽,只该去怕见不到未来,做不成人事。

    外头,郁镜之的声音响起来,清凉温润如夏日的徐风。

    他似乎是懒得同高澜在这儿惺惺作态地周旋了,嗓音里带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敷衍“那高先生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海城这地界,便是寸土寸金,宝贵得很,一般人都染指不得。”

    高澜神色一顿,抬眼看向郁镜之,意有所指地回道“看来郁先生在这海城,倒确实是一手遮天的土皇帝了。”

    郁镜之笑了笑,端起茶碗,轻啜茶水。

    他微微眯起眼,品着舌尖喉头回甘的韵味,对此不置可否。

    高澜又看了眼面前的茶盏,却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稍稍变动了下坐姿,再度开口道“既然高某的来意,郁先生多少已经清楚,那是否该轮到高某问一问,郁先生的来意”

    刚刚踏入海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突然被郁镜之威胁着请上来,高澜心头没有火气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他更多地则是感到奇怪,或者说,他认为此时郁镜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指名要见他。

    这就好比一盘棋局上,两军对垒之际,有一方突如其来地横插了一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棋,古怪非常。

    但更古怪的,却是郁镜之的回答。

    “郁某可没什么来意,只是单纯巧遇了高先生,想请高先生喝杯茶而已。这杯茶饮尽,高先生自是来去自由,绝无人阻拦。”

    郁镜之说得坦然认真。

    但高澜却听得一愣,眉心紧锁这到底是演得哪一出

    方才两人说话间,高澜就在隐蔽地打量着郁镜之。

    早年,高澜刚在赣北立足之时,便和郁镜之有过几面之缘,那时的郁镜之也只是在海城初初站稳了脚跟。当时在一场金陵的酒会上,高澜见到了郁镜之,对这个于虎狼环伺中还能开拓出一寸疆土的年轻人相当好奇。

    但好奇之余,还有浓浓的警惕与争胜之心。

    酒会上短暂的交谈之后,或许是冥冥中所感,高澜将郁镜之视为了平生大敌,认为再怎样的重视,也依然不够。

    果不其然,那以后没两年,郁镜之便成了大名鼎鼎的郁先生,掌控大半个海城,连同是军阀的孙德成都不敢贸然将其得罪,退走海城。这其中虽然有孙德成实力不济的原因,但郁镜之的可怕之处也可见一斑。

    所以高澜确信,郁镜之埋伏在这条长街上,将他拦下,叫上茶楼,必然是有事要谈,有目的要达成。

    而进门之后,郁镜之的神情与言谈也似乎在佐证着这一点。

    但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甫一见面的试探交锋结束了,不该是进入正题,开始谈正事了吗这绝不该是单纯的喝茶聊天

    高澜的目中露出了些许迷惑。

    他定了定神,观察着郁镜之的表情,决定开门见山,反客为主“我听说,郁先生手里有一种新型药物,是一位医生弄出来的,连国外的洋人都没有,可是真的”

    郁镜之面色不动,笑道“高先生,今日我们不谈公事,喝茶。”

    “郁先生可不要小气。若真有这样的药物,那我军中可是急需,咱们说不得要做上一桩买卖。”高澜道。

    郁镜之仍不接茬儿,只一抬手“茶凉了,给高先生换茶。”

    高澜脸色变了变“郁先生,高某是粗人,听不懂太多弯弯绕绕的,你有什么目的,叫我来又有何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便可。”

    郁镜之叹了口气“高先生不要误会,郁某真的只是想请高先生喝杯茶,小坐片刻而已。”

    “你”

    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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