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形容可以不需要这么谨慎, 亚当斯先生。如果你不介意这间书房再多出一具尸体,那我同样不介意我们的谈话有其他旁观者。”

    楚云声道。

    亚当斯的回话中极可能含有带着言外之意的暗语,但他并不在意。这个房间的格局和有亚当斯作为人质在手, 就足以让他无须去畏惧可能存在的火力压制。

    没有人敢用亚当斯的命去赌,是他们的子弹快, 还是他的子弹快。

    见到绒幔后倒下的那名保镖,或许连亚当斯本人也不太敢赌了。

    “你很自信, 楚医生。但这里是法租界。”

    亚当斯沉声道。

    “在欧洲的战场上, 德意志好像并没有因为那片地域属于法兰西,就撤离军队, 放弃侵略。”

    楚云声边说, 边走到亚当斯的身侧,手指探出,早有预知般直奔从亚当斯的腋下枪袋, 从中取出了一把枪。

    这是亚当斯的配枪。

    一把产自德意志工厂的新式武器, 体积小,稳定性强,杀伤力很强, 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枪支了,看其保养, 足见亚当斯的珍惜。

    “欧洲的战争已经结束。”

    亚当斯的眼珠转动,目光定在楚云声熟练检查枪支的双手上,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抖。

    他头一次觉着德意志驯养出的网布小半个华夏的绿鹰, 或许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不靠谱了。这样一个身手不凡、阴险狡猾的危险人物,最终探知的情报结果竟然只是一个拥有一些小秘密的医生。

    这简直是滑稽

    双枪在手,楚云声又重新坐回了亚当斯对面的沙发椅上。

    他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 姿态轻松,真如来拜访的客人一般从容自在。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即使微垂,也始终对着亚当斯的枪口。

    压在亚当斯心头的危机,并没有因为楚云声的远离而减弱丝毫,反之,他这种绝非故意假装的闲在放松,令亚当斯更加谨慎戒备。

    黄昏已从阳台的门上玻璃沉落干净,花园的景物被一一掩埋入黑暗中,忽有一道闪电亮起,为街角的路灯披上陆离森蓝的色彩。

    天空隐隐传来闷雷声,淅沥的雨落下。

    书房内,红酒的醇香徐徐溢散。

    楚云声与亚当斯相对而坐,白森森的电光勾出他骨线冷峭的侧脸,覆上了层清濛的光,衬得他的眉目冰冷,如寂静的雪山。

    他身上并不见什么杀机,似好友交谈般,淡淡地说着话。

    “战争已经结束,但伤害与耻辱永久存在。即使欧洲的会议上,法兰西已经获得了表面的和平和巨大的利益,但如果拥有这样一个机会,我相信他们还是愿意让你将尸骸留在华国的土地,而不是活着返回欧洲。”

    “你的死亡只会是匪徒猖狂,只会是巡捕房反应过慢造成的失误,而并非是法租界的过错。”

    楚云声看向亚当斯,以德文道“你惧怕这一点,亚当斯先生。这会让你准备好的船票成为一张废纸。”

    “作为绿鹰的领导者,你很清楚这一点。但你同样也清楚,德意志愿意保护你回归,却并不代表着他们愿意为你同法兰西翻脸。他们已经没有战争中的力量,你的价值不足以再次打破和平。”

    不加掩饰地,亚当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知道楚云声的猜测完全正确。他目前的处境看似风光依旧,但却在欧洲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就已注定。

    “剑门的情报触角,已经伸入绿鹰了吗”

    亚当斯看着楚云声的目光微微发生了改变。

    “或许这并不是绿鹰的情报泄露,而是法兰西的不够严谨呢”楚云声平静注视着亚当斯,抬手倒好了那杯亚当斯只倒了一半的红酒。

    亚当斯眼神微动。

    法兰西的不够严谨这几乎是相当明显的暗示了。

    亚当斯沉默片刻,俯身接过了那杯酒,阴沉的脸上慢慢带出一丝温和的笑“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华夏人之一,楚。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在你们的情报系统里,你至少拥有a级。”

    “我想,你亲自来到这里见我,并不是单纯为了威胁我,或是告诉我我的底牌已经被那帮法兰西的孬种摸了个一干二净。”

    “我希望知道你的来意,并愿意为你一些帮助,我的朋友。”

    亚当斯让自己完全忽略掉了那处冰冷危险的枪口,充满善意友好地举起了酒杯。

    他认为自己已经大致洞悉了楚云声的目的。而楚云声,他并不介意给亚当斯这种错觉。

    叮一声清越的脆响。

    两人举杯相碰。

    感受着酒液的浓香一点一点扩散在口齿舌间,楚云声微垂的枪口在膝上轻轻敲了敲,抛弃了虚与委蛇的弯弯绕绕,直接道“我很喜欢交朋友,亚当斯先生。但作为朋友,你还欠缺一点坦诚。”

    “至少,这种邀请朋友做客的方式,并不礼貌。”

    亚当斯瞟了眼楚云声的双手,很想反驳也没有哪个朋友是用枪来请人喝酒的。

    但他没有愚蠢到在此时将这句话说出来。

    “我相信你清楚,那是东洋人的骗局。”

    亚当斯说“或者说,这是一个误会。”

    对于这敷衍的诡辩,楚云声置若罔闻,只是道“绿鹰知道盛玥的身份。”

    盛玥这个名字让亚当斯嘴角裱画一般弧度完美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他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唏嘘“当然,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了。在绿鹰选中她成为正式的情报人员时,我们并不清楚她是东洋人派来的特务。”

    “你不得不承认,东洋人是一群相当狡猾的人。”

    “他们为盛玥准备了完美的身世来历,在她进入绿鹰后,又非常小心地把控着她的任务速度,让她不至于晋升a级,面临更加严格的审查,也不至于长期沦落于c级的底层,接触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如果不是在接到你的任务后,她主动和东洋联系了几次,就算是机警的绿鹰也不一定能够抓到她的尾巴。”

    方才的追逐战中,楚云声在看到那两艘英轮上的成片的枪口时就已经肯定,盛玥这个自以为隐藏极好的双面间谍,恐怕早就已经暴露在了亚当斯的视野里。

    他慢慢回忆着这些天来身边来来往往势力与谍子,道“东洋人比你们最先察觉我身上的异常。”

    亚当斯的嘴唇碰在杯沿,只眉头微微动了动。

    “这来源于他们的某项情报,但我身上的破绽并不多。我倾向于是某次无意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又或者是因为那些效果不凡的中成药的出现,那归属于镜之,当这个消息暴露时,作为他身边的医生挚友,我理当会受到怀疑。”

    楚云声道。

    “但那时,不论是你们,还是他们,都对我并没有太多重视。怀疑与重视并不能划上等号。”

    “甚至在你们的情报中,必然还有一个和我身份相差无几的晁士敏。”

    楚云声冷淡的嗓音在雷雨声中清晰沉郁。

    他在抽丝剥茧着“这样的怀疑,大概持续到在欧洲的会议的压迫下,方老先生与镜之不得不拿出青霉素时。”

    “东洋潜伏在方老先生身边的间谍从镜之的一次次拜访中,发现了端倪。之后展开调查,从美帝等势力中知道了抗生素的存在。他们提高了对镜之身边的医生或生物学家、药学家的重视程度,通过不断的看似无用的接触试探,将重点怀疑目标锁定在了我身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除东洋人外,海城的各方势力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消息,参与到这些调查与行动中。”

    “绿鹰亦在其内。”

    “但绿鹰又与其他势力不同。你们有意地让东洋人发现了你们的行动,表面上是东洋人在借助你们的势力,掩护他们的踪迹,可实际上,是你们在嘲讽地看着东洋人小丑般的表演。”

    “你们让所有人都误认为你们绿鹰被东洋的特务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在东洋特务的遮掩下,露出獠牙,一举达成了目的。”

    “他们终究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纯润的红酒滑入喉间,亚当斯却有些品不出味道了。

    他轻轻眯起眼,道“你们华国有一个成语,叫作口说无凭。”

    发丝如水流过眉眼,楚云声微微抬了抬下颔,声音沉冷“我出现在这里,而非是东洋人的据点,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亚当斯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他学着幽默的美帝人一样耸了耸肩,笑道“我应该辩解,这是一场解救行动,绿鹰是将你从东洋人手里救出的善良人士。但我想,你应该不想听这个。”

    楚云声没有理会亚当斯的表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浦东路的宅子里,绿鹰派人去获取盛玥口中的情报,顺便杀她灭口。但盛玥面对我们,虽然背叛了绿鹰,却没有背叛东洋。”

    “她选择与你们的情报人员同归于尽。”

    “但在此之前,在那间看守并不严密的厢房内,她用某种隐秘的方式向附近的一栋公寓楼内传递了有关我的一些消息,那里有一名东洋间谍,范成美。”

    “但这依旧未逃出你们的视线。”

    “东方报的后巷里,东洋的谍子与范成美接头时,绿鹰的人在暗处开了枪,击毙范成美,却放过了那名谍子。”

    “我的消息顺利抵达了东洋的情报系统内。之后,便是一场顺势而为的劫持。你与那位皮特先生达成了暂时的表面的友好,从而利用了他,让绿鹰披上了英吉利的皮,拦截了东洋人的这场劫持。”

    “从始至终,绿鹰都在扮猪吃虎,利用欧洲的战败消息,从让出巡捕房和警察局的权力,到显露出情报网的无能,你让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已经开始退让和软弱。”

    “但在你的心中,亚当斯先生,你认为自己才是这场棋局之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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