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抬眼“确有许意的人。”
太子缓缓扬起一个笑,又听她道“只是那人尚在贫苦间挣扎,不知愿不愿娶我。”
太子笑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皇后也万万没想到,但姜虞是她亲外甥女,她也真心疼爱她,看了一眼傻在一边的儿子,她只好叹口气“可需我为你做主”
姜虞摇了摇头。她知道皇后疼她,否则也不需每当她来时叫来太子,培养他俩感情,直接让她嫁与太子便是。
姜虞同皇后又讲了几句,拿出腰牌欲归还。
皇后着恼道“你这孩子。”她道“我只一个男孩,也是将你当作女儿看着长大的。你这么生疏作甚进宫来陪陪我也不肯”
姜虞推辞不过,只好收回袖袋间。
姨母对她着实好,只是上辈子在她嫁给太子后不久就因病去世。
她六月同太子成亲,姨母八月便骤然合眼。姜虞有些担心,就问“姨母,我近来制香学得好,您需要什么香吗”
香料多有各自功效,时下正兴。皇后也爱这些,想了想“阿虞有心了。我一向难入眠,要些安神香料即可。”
“香料虽可辅助,但姨母您长期休息不好,还是得找太医看看。”姜虞趁机提醒。
皇后含笑点头。
闲谈几句,日头渐高。
中宫火炉烧得啪嗒响,窗外寒风猎猎,殿中却暖意融融。
姜虞想寻机看看晏城,便向皇后告辞。
走出宫门,姜虞感到后头亦步亦趋的太子,他先前在她与姨母聊天时就时常看着她欲言又止,姜虞知他有话想说,她也想将话说清楚,便停下步伐,转回身“殿下有何事”
冬日柔和的光洒在她身上,她眉眼平静,好似他只是个无关的陌路人。
太子犹豫道“堂妹,你可是有何难事”
一向瞧见自己就欢喜的表妹之所以变得如此冷淡,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有。”
晏津一瞬间露出受伤的神色,他顿了顿,不死心“你从前分明是对我有意的。”
“从未”姜虞还未说完,猛然间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在姜虞还未看清来人,就见晏津仰翻在地。
晏城踩着他的脖子,拳头握得死紧,额上青筋暴起,一拳接一拳恶狠狠往他脸上砸。
姜虞没有见过这样的晏城。他浑身上下都是阴沉又浓郁的怒气,像极了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她失神一瞬,在听到晏津挣扎的呜咽时惊回神。
晏津额上全是血,脖子以僵硬的姿势歪着。
这样下去他就要被打死了。
姜虞不担心晏津,他死不足惜,但他不值得晏城搭上一条命。
姜虞怕发疯的晏城,但她硬着头皮走上去,用最大的力气拉住他胳膊。
宫殿前的太监被吓傻在原地,看见姜虞走上前才恍回神,急匆匆进殿禀报。
晏城转回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冰冷一片,正午明亮的太阳投入他的眼中,像两团炽烈燃烧的火。
姜虞拿出手帕擦他拳上的血“你快打死他了。”
“死就死了,我的命换条太子命,不值”晏城面无表情的脸咧出一个笑,又嘲又冷“姜虞,你也挺能耐,我很久没被人骗过了。”
挺好笑,他居然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在听见她说喜欢自己的那一刻,他躺在深渊中冰冻的心重活了过来。
听见她来皇宫的消息时,他正在皇宫隐秘的地牢中审张学士。
皇帝把不想动的手都扔给他动。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类迂腐的读书人,把自己看得太清高,死倔着不说话。
他剥了他半张脸的皮,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容,他觉得兴奋的同时,又深深厌弃自己。
然后他属下来禀报,她进宫来了。
他扔下手中的刀,急匆匆奔出去,没人知道那刻他心头的喜悦。待走出地牢,看见自己双手沾满的血,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跑到偏殿拿皂将手洗了许多遍,直到手因浸水太久有些肿胀发白。
他嗅了嗅味,是皂的味,难闻。
他让人拿来香,将手挨到焚的香前,将手又熏得通红。
他又急惶惶往冷宫赶,怕她等得太久,等不及就离开了。
在他往冷宫奔时,属下又告诉他,她去的是中宫。
他顿住脚,愣了会,然后笑了。
没关系,他去中宫找她。
但他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晏津含情脉脉对她讲“你对我是有意的。”
他想到年前初雪那一日,她来宫中陪皇后,来路时瞧见晏津醉酒,卧在亭中睡着。她含笑走来,支颐端详了晏津片刻,替他吹落眉睫的雪花。
他心里涌上一层又一层的酸,还有滔天的怨和恨。
他只想杀了晏津,将他打成一滩烂肉。
但他被拦下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眉眼清婉,眼中是潼潼清波,如秋水明月荡人心,他看一眼便要溺死其中。
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姜虞,你真以为我是任你摆弄牵扯的木偶想玩就玩,想扔就扔”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他凶恶扭曲的脸,飞雪落在她发顶,纯净如玉人。
“你别犯傻。”她轻声细语,像在哄闹脾气的幼童“他不值你的命。”
细雪纷飞,压在枯枝枝头,刺啦一声脆响,断枝折落。
他也像被压断了最后一股气,浑身泄力,变成绵软的羊羔。
他是她的玩偶也认了,她想玩就玩,只要别扔他,他都可以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