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明翰和明韶是龙凤双生,两兄妹眉宇相似有近五分。
只不过容明翰轮廓比明韶硬朗,眼似年轻时的容缮,是一双略带圆弧的内双杏眼,气质清澈明朗,像轮清月,清而不寒,独有一种清幽的温润。
容明翰自亲妹妹入宫起,他和明韶已有一年多未见。两兄妹一相见,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容明翰感觉到胸前的湿意,抬手欲像向以前那般去轻拍明韶的后背,半响轻叹一声,手臂又慢慢放下。
最后容明翰手掌只虚虚放在明韶的后脑勺,声音虽低沉却字字咬紧,
“韶儿。你受的委屈我慢慢帮你讨回来。就算祖父想拿捏我,也要掂量掂量。”
容明翰自明韶被容缮做主送进宫里,他心里清楚意识到兄妹两人的位置,在容老侯爷眼中,恐怕是绝佳的棋子,而且更是绝不能放手的棋子。
容明翰是在最后才收到崇安侯府的家书,得知明韶可能极为危险的处境。
令容明翰心寒的是,借了皇后之位得了尊荣。
等到真有了事,崇安侯府的人却没有一人想出头,哪怕亲父容温泽也是袖手旁观。
而且,倘若天子今日亲临侯府,本意是迁怒皇后,那推出去的只有明韶。
容明翰和明韶是容温泽膝下唯有的子女,容夫人刚嫁于容温泽之时,头年怀胎不知不顺,还是身子不行,不察之下在四月时流下一个死胎。
再后几年,容夫人一直未有身孕,心急于子嗣,到处求医问药,后来得容明翰和容明韶一对龙凤双生,这时候才算圆满。
只不过,容夫人自此伤了身子,不说缠绵病榻,但是一年到头能下地走路的好时候也不多。
容温泽也跟在叶家承诺的不变,娶了叶晚晚便会对她一心一意,不到四十无子绝不纳妾,即使容夫人病后,依旧照顾的无微不至。
帝京的人都看在眼中,都称容探花对容夫人情深似海,眼里看不进去其他人。
明韶以前当真以为父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濡以沫,夫唱妇随,可是她如今却不敢确定了。
明韶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眉间隐隐藏有几分忌惮。
从窗牗望去,祠堂外树影高壮,绿茵葱葱,是以遮住了大部分亮光,
本该亮堂堂的祠堂白天也是昏暗一片,每日需以火烛照光才行。
明韶知道此时虽是春风徐徐,但暂且绝吹不动外面粗壮的树枝,而此刻映在窗棂的树影摇曳拽动,娑娑作响,极不寻常。
那只能说,不知是天子的人还是侯府的人肯定有人,都在盯着明韶的动静。
她现今牵一发而动全身,行事只能慎之又慎,万不可疏忽半毫。
明韶缓缓背过身,款款轻移步子,径直往容夫人的牌位走去,点上三根清香。
容明翰定定看着明韶,一动不动。
明韶纤手拎着绫裙端然跪下,发间的金色步摇流苏未曾晃动半分,袅袅的轻烟不经意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明韶指尖轻揉,虚虚揽住白色的烟雾,低首嘲弄一笑,
“母亲嫁于父亲一辈子,琴瑟和鸣,想来即是来世,她也愿意和父亲再续一续夫妻缘分。哥哥说,是不是”
容明翰闻听,神色微诧,欲言又止,唇动几下,言而无声,
明韶之言显然是明褒暗讽,容夫人死前不肯见容温泽,甚至扬言不合夫妻墓,侯府的人都看在眼里,怎么还会想着下辈子。
只不过容明翰还未说话。
明韶快步转身到他面前,大约步子迈的太快,裙摆太长绊住,眼看倾身就要倒下。
容明翰立刻扶起明韶,担忧唤了一句,“韶儿”
明韶紧紧抓住他的手,旋而站稳,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别有深意看着窗外,声量颇大,
“今日来,我想告诉哥哥,我在宫中一切尚好,你不必担忧。”
容明翰似有惊觉外面动静,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动作迅速将其掩进袖口。
半响他眉目沉敛,低叹,“你无事便好。”知道再不能多言。
明韶将容明翰的动作纳入眼底,心头依旧沉重。
她想交的东西已经交入容明翰手中,不知是福是祸。
兄妹又低声话几句家常,外面传来天子近卫催促的声音。
明韶无声无息揉搓素丝帕子,头都未回,戴起帷帽,迤逦挪步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卫峥竟然在祠堂外等着明韶。
男人挺拔的身子直直逼近明韶,眸光犀利迫人,似乎想透过黑色纱帷,将明韶彻底看透。
“皇后这柱香太久了,都快将至一个时辰。”
明韶闻言辩解,“臣妾忧思亡母,一时忘情,不能自已,心有所不安,时辰难免会有所耽误,望陛下恕罪。”
女人身上刚刚从祠堂染的檀香味又幽幽萦绕鼻间,卫峥神色突然一凛,这里面夹杂了勋贵男子独用的柑楠香。
天子音色低沉,暗藏不悦,“皇后回宫,别忘了重新沐浴换衣。”